他也不知,他想抓住的,究竟是恨,还是寥寥无几的爱。
母亲,你死前给我留书,让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可我又怎能改悔得了?我恨!我实在恨!
我恨父王,恨宋春阳,恨魏延,恨这天下,恨万民苍生,其实,我最恨的是您!
您明知自己只是一名洗脚婢女,明知自己是一名罪奴,为何又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父王,为何还要把我生下来?
你可知,最看不起我的并非是宫里面的夫人公子,而只是您啊。
“母亲,母亲,为何别的弟弟们可以跟父王玩弹弓,我却要在这里练剑?”幼时他看着母亲,怯怯地问。
母亲板着张脸,眼神几乎与雪同色,没有半分暖意,看得他瑟缩发抖起来,“因为你的母亲,不是什么平城的贵女,只是一个家族犯了事被没入宫中做洗脚婢的罪奴,你要是不学好,凡事不做到最好,你还能拿什么来和别人抗衡?谁还会记得有你的存在?”
那时他听不懂这些,只撅起了嘴,冻僵的手提不起剑,央求道:“母亲,我冷……”
“一点小苦都受不住,怎么能练好剑?”母亲喝道,一手带过,将他手中的长剑劈落在地,剑上还带着他的血迹。
“母亲……”他哭道,手腕上有划痕,鲜血刺目地流出。
“不许哭!若是练不好,就给我在这里跪上一夜!”
眼泪“啪嗒啪嗒”溅在雪地上,温热的泪融化了雪水,却融化不了母亲冰冷坚硬的心。手腕上的血在纯白的地上绽放开,妖冶夺目,光华万千。
他咬着牙,憋着泪,两手握住长剑,开始比划着笨拙青涩的招式。
“手抬高一点,绵软无力的,你是在跳舞么?”
“不要哭了,一副丧门星的样子,你父王怎么会喜欢你?”
……
十五岁,他被朝臣拥立为太子,行完册封仪式后,他急急忙忙地赶回宫中,想向母亲道喜。
“呜呜呜呜……”忽听得一声幽幽的哭诉声,卑微无助得可怜,他抬头,看见一个小宫女瑟缩着身子躲在拐角哭,那样的手足无措,渺小得让人禁不住疼惜起来。
很多时候,他也曾背着人偷偷淌眼抹泪,那时,他便盼着有人能来安慰他,可是现实总会让他知道自己的期盼是有多么的可笑。既然自己不能做那个被安慰的人,那就偶尔也安慰安慰别人吧。
那时的他,心中还有善念。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丫头,你为什么哭啊?”
“我……我……我弄断了王后娘娘的琵琶弦……那是她最喜欢的……她要是看见了……肯定要打死我的……呜呜呜……”
原来是小事,周祭顺了顺她的背,温和道:“不怕,不怕,母后最是好说话的了,我去为你求情,她定会放过你的。”
“母后?你是——”小宫女惊慌。
“我是太子殿下。”他扬了扬眉,语气轻快地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失稳重,不够端庄得体,不符合母亲素日的教导,不禁又挠了挠头。
“原来是太子殿下,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小宫女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让周祭很有成就感。
“走,我们去找母后。”周祭拉她起身。
“我告诉你啊,母后其实只比我大四岁,我平日里只拿她当姐姐,她是最好说话不过的了。我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护着我,帮我说话,一直都是轻言细语的,从不肯动粗骂人的。你放心,有我给你作保,她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周祭拿话来宽她的心,太子要宽厚待人,他做的挺好不是?
“太子殿下……”小宫女似乎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奴婢只是在想要是真的能躲过责罚,要怎样谢过太子殿下才好呢。奴婢平日里最擅长泡茶,不如就为太子殿下泡一好壶茶吧。”
“嗯。”
来到宫中,母后还未回来,小宫女松了一口气,端上了一壶茶,“太子殿下,劳烦您再候上些时候,这杯茶请您先喝了吧。”
“倒是个伶俐的丫头。也罢。”周祭一笑,助人为乐的满足感膨胀,端过她递来的茶,抬袖掩唇,一饮而尽。
“好茶,好香。”他一壁口里这样说着,一壁将头埋在臂弯里,昏昏沉沉的,打算睡上一阵子。
大概睡了许久,他觉得头昏脑涨的,睁开眼,耳边传来一阵爆裂的嘶鸣声,让他的心弦绷断开来。
“禽兽!你这禽兽!”
周祭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身边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正抱紧了被褥,哭得很是伤心,“姜夫人?”
“你这禽兽!杀千刀的禽兽!”
周祭一震,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他往外挪了挪身子,被中灌入了几许冷风,他惊觉自己也是同样的未着寸缕。
他张开了嘴,贪婪的大口大口呼着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哐啷”一声被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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