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肃然道:“知道了。”
流民已送到,元棠又要赶回营地,骑马跑出一段距离,他勒住缰绳回首,封淙与柳长史边说话边走入留民营中。
天色湛蓝,大块云朵随风而动,太阳光辉倾泻而下。
有些话无法向封淙说出口,或许没说比说了更好,如果将来有一日必定要分开,有此刻同行守望也足够。
元棠挥动马鞭,马踏飞尘,如同追赶天边的云彩,疾驰而去。
隔日封淙带人送第一批流民离开白虞,西高岗营地迎来新征入伍的兵丁,凡入伍之士,他们的家人被允许进入白虞城中,就近入伍的人不多,寓州来的百姓还是更希望能到南边生活。
元棠在新兵中看到不少熟悉面孔,都是被他一批批送到营地的流民,那位少年阿笙也在其中。
阿笙洗干净脸,还是个脆生生的少年,元棠忍不住问他:“为何要入伍?”
阿笙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想像参军这般威风。”
这个回答引起众人哄笑,阿笙憋得脸都红了。
新兵交给袁德训练,沿途自己带黑虎和一干人等上西高岗伐木采石,用轮车一车车将树干和石头运回营地。
营地外修了垒墙,还搭有木塔,可以眺望射箭,整个营地相当于一座小磊城,与白虞城相映相望。
傍晚回营,元棠看到新兵已穿上营中发放的布衣,手持木盾牌和长棍在校场舞练。元棠问袁德:“营中还有甲衣没有?”
袁德说:“有。”
“给新兵每人都发一件。”
袁德和黑虎都诧异地望着元棠。
袁德皱眉道:“阿郎,将甲衣发给他们岂非浪费。”
这时征入伍的士兵来不及练熟,真上了战场,多半用于陷阵,冲在最前与敌人消耗,给他们再好的装备,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道理元棠都懂,他说 “既然甲衣还够,就一人给他们发一套藤甲。咱们一营也就一千多人,北边不知何时打过来,到时守营还靠大家同心协力,能多留一人是一人。”
袁德依然皱眉,不过还是照元棠的吩咐去做了。
黑虎盯着元棠打量,袁德出去后,元棠问他:“本参军脸上有花吗?”
黑虎低下头没有回答,元棠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嘲讽。
“抬起头来,”元棠轻喝道:“我听说黑虎兄弟在战场上素来勇猛,怎么当面对人却躲躲闪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属下无话,也并不敢隐瞒。”黑虎说。
元棠审视着他,说:“你是将军派来的人,按理说我该礼待你,如今北敌当前,我也不想细分彼此,你既然在我帐下,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就是,有利于抗敌人,都可以考虑采纳。”
黑虎微微低头,说:“属下既然到参军帐下,就是参军的人,无言无策,所以不敢多言。属下只想问参军,是否有赢战之心?”
元棠当然想赢,反问道:“你觉得本参军不像想赢的人?”
黑虎双臂环抱佩刀,目光锐利,说:“将军未雨绸缪,广施仁义,当然是想赢之人。不过属下以为,将军之绸缪太过,仁义也太过,您率领我等囤积守营物资,连新卒的甲衣都亲自过问,看起来像在保命,倒不似要迎战。”
在元棠的意识里的确要以保命为先,黑虎目光毒辣,直接窥中他心中所想。
元棠说:“保命与迎战并不相左,有命才能战,没了命还战什么,更莫说要赢。”
黑虎说:“然一旦开战,死伤再所难免,望参军务必认清这一点。”
元棠心中有些不悦:“你说我怕死?”
黑虎忙道:“属下不敢。”
元棠对战事并没有从前的怯意,只是希望尽量减少伤亡,这是他作为一个承平时代长大的普通人追直接的想法,即使战争不能毫无损伤,他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些什么。
袁德派完甲衣回帐,外面鼓声响起,晚操时间到了,元棠要亲自带将士们操演,不得不压下怒火,他心想大敌当前,懒得和黑虎计较,等这回危机解除,定要想办法把黑虎调离。
寓州的战事比苏将军预料的更为焦灼,封淙第三次送流民离开白虞城时,义赤人和狄人似乎还未分胜负。白虞城内外气氛空前紧张。元棠也陷入焦躁中,仿佛头顶时刻选悬着一把匕首,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时他却不能表露出半分不耐的情绪,因为营中士兵也悬着心,这时也没有心理疏导一说,大家都很紧张,集中到一起,很容易惊营。
有一夜,新兵营中的士兵夜里惊梦,大呼出声,登时左右营帐里的人都惊起,人多声杂,有些人不明真相还以为是敌人趁夜来袭,差点引得营乱。
元棠自己也从梦中惊醒,忙派人到营垒上看,得知并无敌人袭击,但是营中惊乱四起,这时连鼓声都不起作用,越是击鼓,士兵们越以为是敌袭警示。
元棠让人拿着火把在帐前排开,自己坐在帐前,经过的士兵看到他不慌不忙,这才渐渐安定。
慌乱中有人着急逃跑,差点打开营门,事后元棠想起也惊得一声冷汗。
那夜过后,或许因为情绪稍得发泄,营中的紧张气氛才有所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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