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士兵喝道:“快上车,还当自己是贵人!”
其实,封淙在南夏何曾“尊贵”,柳长史呼吸急促,又要上前与北晟兵理论,封淙对柳长史和几位内史府吏员说:“让府吏与百姓同行。”
柳长史精神一振,红着眼望封淙,拱手道:“是。”他安排众北迁吏员分散入百姓的队伍中,百姓得到白虞吏员的安抚,情绪稍定,不得不接受即将离开白虞的事实。北晟士兵在百姓身上套上绳子,一个连着一个。
弧思翰抱臂看着柳长史和白虞吏员,任由他们施为,然后回头看封淙,嘲笑似的笑了一声。
队伍缓慢离开白虞城城门,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得湿软,走上去软若无实,城门两旁还有昨日留下死去士兵的躯体,经过那些被堆立起来的尸身时,不知是受惊吓还是感到悲伤,又有人低声呜咽起来。
这些未寒的尸骨中,也有昨日与元棠共同奋战的人,柳长史低垂着眼,不忍再看,元棠回望一眼白虞城。
他和袁德都被押往曜京,袁家怎么办。
封淙又捏了捏他的肩膀,元棠回头,“在想什么?”封淙问。
“袁家。”元棠如实说。
封淙也回望着白虞,或许是在回望南夏,他眼里没有一丝眷恋,只有一些感慨隐藏在淡漠中。
元棠忽然在封淙身上看到一些类似漂泊无依的茫然,待了十几年的南夏不是他的故乡,前方的北晟呢?
从出发第一日,封淙和柳长史再没上过那辆马车,他们走在百姓队伍最前端,唯一不同的是,北晟兵没有在他们身上也套上绳子。
弧思翰被鄂吡姜指派押送他们回曜京,他对这个任务不太满意,更想留在白虞建立功勋,因此刚启程一两天总是恶声恶气的。
这回北晟迁走的人口并不算多,鄂吡姜带兵先平寓州,因与苏守逵暗结拿下白虞城,将士劳顿,而拿下白虞后,南夏国朝势必有所反应,鄂吡姜还要巩固白虞和寓州,能分出的兵力有限,这回被派回曜京的,一部分还是北晟士兵中的老弱残兵。
元棠从来没走那么多路,尽管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鸡元棠,双腿依然有些负荷不了每日行程,随行的百姓中还有妇孺,更不用说。
幸好弧思翰和他的军队并不着急赶路,顾及同行伤病,速度不算太快。
加上老弱伤兵,弧思翰一共带了三千人,他们先是向西通过沅水河道乘船进入长河,再沿河水向西北走。
一天夜里宿在长河边,缀在队伍中十数名百姓趁夜跳水而逃,长河水流湍急,人在夜里入水,生死不知,但这些人还是逃了。
封淙和柳长史、元棠得知后,故意拖延北晟士兵搜捕,后来弧思翰恼羞成怒,不再让三人与白虞百姓一起上路,而是把他们赶到士兵队伍中。
鄂吡姜叮嘱过弧思翰,务必要将封淙和柳言平送到曜京,弧思翰更怕他们逃了,夜里派士兵专门看守封淙和柳言平。
长河水流不息,元棠睡在封淙身侧,看到他睁着眼睛,星子密密麻麻,看久了也并无什么可看,封淙一定是在想那些跳水而逃的人。
行径多日,迁徙白虞百姓隐隐将封淙和柳言平当成主心骨,他们既是北晟的战利品,也是一群被官兵押送的流民。
元棠动了动,握住封淙的手,封淙转眼看他。
柳言平睡在封淙另一侧,发出轻微鼾声,四周还有北晟兵来回巡逻,封淙侧过身,轻轻抱住元棠,后来元棠不知何时睡着了。
受鄂吡姜的命令,弧思翰没有十分恶待封淙和柳言平,但也不厚待,他心眼里看不起兵马不熟的南夏人,但事实上元棠所知,封淙和柳言平都是能挥刀上战场的人,弧思翰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地域黑,当然这些都是无法分辨的。
七月他们依然沿着长河走,经过一座北晟城池,略作修整继续上路,走了一天,长河水流趋于平缓,又一夜在野外露宿,弧思翰也多了心思,让士兵们在离河边远一点的地方扎营。
生火时,出去探查的士兵回来禀报,说在河上发现一座浮桥。
弧思翰脸思量一番,对士兵说:“烧了。”
河边燃起滚滚黑烟,弧思翰命人加强营地防守,用运粮的推车围在营地外,又砍了树枝扎起栅栏,俨然一副防御的架势。
元棠不解,还是袁德悄悄摸过来,对封淙和柳言平说:“狄人士兵说,这附近可能有乌兰人。”
大多数狄人士兵说的是他们本族语言,袁德早年随袁将军征战,深入北晟,也听得懂一些狄人的话。
“他们渡河了?”柳言平惊讶道。
袁德点点头说:“可能有一批渡河乌兰人渡河,大概只是散骑。”
乌兰居于漠北草原,领地东接北晟寓州北一代,漠北只是北方一大片草原森林和戈壁的笼统称呼,如今长河以南各部族大多起源于漠北,有的则是西域。
狄人起初以骑兵侵扰大夏,而后与侵入夏国北方的各部族争夺,打下大夏半壁江山,而漠北一直有新的部族凝聚强大,逐渐又沿着从前狄人的路子向南侵扰。
反而是狄人,为了适应旧夏地的统治,逐渐修筑城池安居城中,虽然他们骑兵相对南夏仍然有压倒性优势,却反而拿那些与他们祖先一样,擅长轻骑游散作战一掠而去的北方各族没办法。
52书库推荐浏览: 赤水三株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