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点得这般透彻,同行的随从也只得颔首应答,听从吩咐。
木鲁呼又望向元棠,说:“这是……”
封淙说:“这是与我一同从南夏来的挚友。”
木鲁呼点点头,一副心思都在封淙身上,对旁人也分不出多少注意力。
奚成侯府在曜京的宅邸极其宽敞,支开随侍后,木鲁呼又拍着封淙的肩膀哭了一回,他问了封淙许多问题,大多数时候用粟安语,元棠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多少能猜到一些,木鲁呼哭得最伤心的时候,是说到了封淙的母亲,他一双老眼悲凉至极,只睁着流泪,封淙自己眼睛也红了。
一直陪伴着木鲁呼的中年男子是封淙的舅舅,名叫弥阿衡,也问了元棠一些他们从南夏来时的状况。
封淙和元棠留在奚成侯府用了晚饭,木鲁呼是粟安人的首领,府中还保留部族生活的习惯,晚饭做了一头烤全羊,众人坐在铺满软毛毡的宽堂里,就着肉和抓饼喝酒。
若非颖王指派的随从还在府中,木鲁呼一定想留封淙住下。
临近宵禁时,木鲁呼才依依不舍送封淙出来。
封淙探身到车窗外朝后招手,他颊染微醺,脖子上都红了,这是元棠第一次看到他有醉意。
马车行远,封淙才靠着车壁大叹一声,他说:“他们从前不让我阿娘见外祖父,阿娘偷偷带我到这附近指给我看过一次。”嘴角带着爱些许笑意,语调却有些伤感。
元棠能感觉到他是高兴的。
马车在安静地道路上一直走,小半个时辰后又在一条巷子里停下来,封淙看了一眼马车停靠的宅院,浑身僵硬。
元棠担心道:“怎么了?”
封淙露出一个怀念又惆怅的笑,说:“阿棠,这是我家。”
颖王十分有心,给封淙安排的住处还是当年文熙太子在曜京的居所,里面打扫得干净整洁,灯火明亮,仆从列队在门前等候。
封淙却把所有仆从都赶走,拉着元棠在宅院里转。这座宅子与封淙外祖父家相比只能称得上小巧精致,院中仿造南夏的风格搭建房屋,堆石筑亭,封淙带元棠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一个种植松柏四方院落,推开正房。
他里外都瞧了一遍,轻轻抚过房中朴素的纱帘和摆设,又将元棠带到花园另一侧的小轩里,里头一样是些简单朴素的摆设,刚才那间屋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这里确是单独的,那间屋子应该曾经属于先太子,而这里应该就是封淙从前的卧房。
封淙站屋子里环顾四周,似乎在回忆着,眼中的怅然越来越浓,他的眼睛又红了,却没有泪光,只有一点失落和寂寞。
元棠心头酸涩,他明白封淙此刻的感觉,这屋里的东西显然都是旧的,有些地方都发黄了,似乎刻意维持着当年的原貌,到处都打扫的纤尘不染,到处也没有人气,封淙当年与父母住在这里,如今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那种物是人非的落寞立刻从每一个角落钻出来。
封淙站了很久,元棠不说话,封淙此刻需要消化回忆与感怀,只有他一个人能梳理,元棠只能陪他。
半晌,封淙回身对元棠说:“你也累了一日,先坐下。”
他喑哑得吓人,眼中依然没有泪,元棠和他一同坐在门槛上,屋外撒了一地月色。
四下没人,封淙问:“阿棠,你想回南夏吗?”
第56章 故乡
回,元棠当然是要回的。
元棠还没打滑,封淙已经从他的眼中看到答案,自己笑笑,又问:“白天你想向颖王请求释放的齐州军?”
元棠点头说:“是的。”
“先不急,”封淙说,“你我才到曜京,北晟朝廷一定有所防备,这件事要徐徐图之。”
元棠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只是一同共过患难的兄弟,不想见他们受苦。北晟朝廷给他们封爵赏赐,有安抚之意,也是一层掩饰而已。
封淙又靠着门框不言语,坐在昔日家中,他大概有许多感慨,元棠不希望他太难过,于是说:“我想回南夏,因为在南夏还有牵挂的人和事。”对元棠而言南夏不是故乡,他想自己对这个世界是无法生出类似对家乡的感情,只是袁将军临终前将袁家交给他,他一定要担起这个责任。
封淙淡淡笑着说:“你的家人都在那里,你应该很牵挂。”
元棠却摇头说:“有牵挂才觉得是家。”
元棠抬头看月亮,余光却还一直注意着封淙,封淙对南夏已经毫无牵挂,而自己还有,每次想起这个问题都很头疼,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与封淙在一起,不管去到哪里,一半继续完成袁将军的托付。
他怕又让封淙难过,不再多谈,此刻他们在文熙太子旧居中,物是人非,了无牵挂,恐怕还是封淙自己最明白。
尽管旧居里已经没有家人,封淙还是怀有感情的,第二日他从房子里找出一些太子当年留下的旧物,一一清点晾晒,其实这幢宅子里真正留下的旧物不多,很多东西只是刻意维持当年的模样,封淙将仅有的一些物件收好后,锁起正房大门。
元棠在帮封淙整理的时候看到昔年文熙太子的书信,有写给先帝和太后的,信中倾诉拳拳敬爱与想念,并记录了他在北方的经历和见闻,有些写给沈靖宣父亲,记述北晟调兵动向和朝局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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