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淙露出一抹略带冷意的笑容,转身丢开外袍拆下赤金发冠,找出武服套上。
元棠心里忍不住暗骂,皇帝根本没有派兵的打算。前线军权尽在萧擅之手上,说好听是派封淙去支援,说不好听就派他去给萧擅之提醒,至于封淙的死活,根本不在皇帝考虑范围之内。
封淙说:“你不用担心,陛下让我到大营点一百随从前往,也允许我带护卫。而且沈靖宣也会与我一起赴前线。”
“沈三哥也去?”
“是,”封淙系了衣带,拢着元棠的肩膀说:“你一个人留在京中,更要小心。”
元棠的心沉稳下来,深吸口气说:“我明白。”
第二日封淙和沈靖宣离开襄京。
他们出发以后,襄京开始刮起北风。太子封弘绍本来不同意放沈靖宣前去,奈何沈靖宣一再请求,他才在皇帝面前为沈靖宣请命,沈靖宣走后,封弘绍时常派人传报消息,对前线战况十分挂念。
这一年南夏的气候反复无常,至初冬时依然断断续续下着雨,河水水势不减,许多人期盼秋冬水寇随河水回落退去,愿望只能落空。
作乱的水寇一部分是海岛上常年占岛的匪类,一部分从前是东部沿海流离的平民,由于萧擅之战场失利,部分水寇侵入蓬吴,许多大家族收拾行李拖家带口转迁襄京避难,襄京城门被成队的马车和童仆挤得水泄不通,城防守卫既要疏导进京的人群又要排查人群中是否混入水寇和流民,压力巨增。
太子提出以东宫卫支援禁卫城防,被萧携之驳回了几次,直到一天傍晚,襄京城外一批逃难的流民因城门必须按时关闭不得不在城外过夜,他们不满守城士兵跋扈驱赶的态度,与士兵起争执,最后演变成流民破门涌入京城。
流民大批进京,又引出原本在城中的地痞流氓趁夜作乱,襄京城中乱了一夜,十几户人家被歹人入室强抢蓄意纵火,甚至一位朝廷官员家中也遭了秧,后半夜不得不出动禁卫在城中大肆搜捕。
元棠收到消息就赶往东宫,天还黑沉沉的,又下着小雨,空气又冷又湿,太子封弘绍披了衣服从寝殿出来,元棠请求带领部分东宫卫到城中与禁卫一同搜捕人犯。
这件事做好了可以论功,最重要的是让皇帝看到东宫的作用,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城里不时冒出火光,连东宫都看得到,东宫卫数量本来就少,太子还更担心东宫的安全。
元棠说:“臣只带五百人到城中,剩下的人完全足够护卫东宫。”
封弘绍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就按你说的去办。”
元棠拱手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几步,又跪,说:“臣以为太子应当尽快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最好赶在萧尚书之前。”
其实就算封弘绍这时进宫也不一定能见到皇帝,皇帝日渐沉溺于美色和炼丹,用完丹药后睡在年轻妃子的寝宫里,非朝会的日子,不到天光大亮不会起身,午后又泡在丹房里。所以封淙和元棠进京那日,皇帝甚至没时间接见他们。
可就算皇帝不见,太子这时候也应该去,最好能在萧携之之前见到皇帝,城卫把守不严,掌握京城戍卫的萧携之推不了责任,虽然他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担罪责,但是必须要让皇帝知道这事是萧氏和禁军疏漏了,至于见到了皇帝怎么说,就看太子自己。
元棠本着大家同在一条船上的心提醒一句,封弘绍对他的提醒颇为认同,多看了他一眼,低低“唔”了一声,让元棠起来,说:“卿的用心孤明白了,孤这就进宫。”
元棠颔首默默退后,封弘绍又嘱咐道:“夜雨风冷,卿与诸位东宫卫多加小心。”
第二日直到正午城中骚乱才平息,元棠带人回东宫复命时太子还没从宫里出来,隔了一日元棠听说禁卫军里好几个参将因那一晚的骚乱受罚,或降职,或免职归家思过。虽然这件事太子占了上风,萧氏却没有因此受到太多实质性的损失,只是是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越来越不信任萧氏。
不久皇帝又将部分禁军兵权划归东宫,萧氏因在京城防务上失误重大,不得不让步。
夜里轮到元棠值守,太子将元棠唤到寝殿外,阴雨延绵,滴漏下挂满水珠子,寂静的夜里全是滴答声。
实在太潮湿,宫人们将熏炉都搬到走廊下,用袅袅香烟与碳火驱散湿气。
元棠解下蓑衣向封弘绅行礼,封弘绍忙摆手道:“袁卿快进来些,不需要多礼,别让在外面让雨水淋湿了。”
话虽这样说,元棠还是将礼做足才往回廊深处走。
太子说:“父皇今日下旨,今后西城和云襄城的戍守交给东宫负责,孤以为现下东宫唯有袁卿可担此任。”
云襄城是襄京西北一座军城,建有城墙船坞等等,襄京西营水军船只都停靠在那里,既是营也是城。
元棠道:“臣才疏学浅,然殿下委以重任,不敢不敢尽全力。”
封弘绍满意点点头,微微笑着说:“卿不必自谦,你是我唯一看中的人选,只是萧氏在军中盘根错节,东宫除了你以外,也只能略派些典计掌书襄助而已,若是过多撤换护卫军军士,兵部那里恐怕又有议论,父皇也不会同意。”
皇帝或许因为服用丹药的缘故,脾气有些喜怒无常,他固然忌惮着萧氏,但是又不得不依仗萧氏兄弟,任用太子却又不是完全放心将朝政委任太子,以至于太子在朝政上也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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