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粉色天空在此处被染成了血色,从森林内往上张望,黑色枝干把天空分割成好几片,透著说不出的诡异阴之气。
修者们在这里发生了分歧,有请祈然作主带领众人离开秘境的,也有人主张只有跟著祈然才有活路。无论旁人如何议论,祈然都没有兴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阴阳叶,即使前路如何艰险,他也决不会放弃。
谷玄亦然,他抓了祈然的手,就决不会放开。
最终,一部分人离开了队伍返回秘境入口,只有七个人决定跟著祈然进入森林。
脚下的腐叶堆积深厚,一脚下去,直没腿肚。飞行法宝纷纷失去了效力,唯有白龙还能托著祈然和谷玄贴著地面缓缓滑行,只是树林茂密,白龙即使缩小了许多,也只能如蛇般扭来扭去,行进速度瞬时慢了许多。
森林里静得令人发疯。
“然儿。”
“嗯?”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踩树叶的声音?”
谷玄这一问,祈然才惊觉,那如草垛般被踩著陷下去的树叶居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再看向下方的七人,却惊奇地发觉他们越走越慢,离得越来越远。
“怎麽……”
他一抬头,蓦地发现谷玄正盯著他,微微张著嘴,似乎在说什麽,可是吐露出来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的,极为缓慢:“然……儿……这……里……不……对……劲……”
祈然不知道,他的动作落在谷玄眼中也是古怪万分──刚低头时还是正常,可是抬头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到後来,仅仅把眼珠子抬起来这动作便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工夫。
时间被拉慢了,而且,每个人的时间线还不一样。
谷玄眼中的祈然还有极慢的动作,可是树下的人只剩下细微的颤动,而他自己,则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连转一下眼珠都办不到。
他盯著视野所及范围内的东西,不一会儿,那些树竟渐渐扭曲了身形,最後,全部化成各式各样的人。这些人以各种姿势立在那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所穿服饰五花八门,有散修、也有各个门派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谷玄稍稍辨认了一下,认出其中居然有百年前就灭门的某个门派,那人身上大部分已经变成树干,只是腰间露出一块玉来,表明了他的身份。
所有的树都保持著一个姿势──向著阴阳叶的方向。
谷玄有些心慌,有那麽一瞬,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冻住了,但当他看见祈然望著他的眼眸时,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即使永远被定在这里,他也在祈然身边,即使死了,他们也在一起。
一想到这一点,恐惧渐渐消减了。
身体不能动,头脑倒是仍旧无碍,谷玄闲著无事,开始考虑该怎麽办。
显然,这片“森林”处於某种禁制中,能够拉慢时间。白龙还在微弱的往前游动,证明这禁制也是看人下菜,修为高者抵抗力更强一点。而且,不知为何这禁制只定住了肉身的时间,却没有定住思维和外物,谷玄发现祈然身上的衣物还在以正常的频率摇晃著。只不过,越是这样便越觉得可怕,以清醒的神智看著周围的一切随著时间逝去,而自己却一动不能动,除了发疯还能怎样?
谷玄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种禁制出自何处,他静静的立著,心却不住沈了下去。
怎麽办?
我该怎麽办?
我现在该做什麽?
我在做什麽?
时间已经毫无意义,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是不是已经过了百年?
他似乎看见衣袖在慢慢变灰褪色,变得脆弱,摇摇欲坠,最终化作灰尘随风逝去。
也许,他真的在这儿已经百年,千年,万年……
也许,他再也出不去这儿……
眼前的人是谁?
他在哪儿?
我,又是谁?
前一刻,他还在那儿,做著什麽事,下一刻,他就站在这儿,似乎从万古洪荒起便立在这儿。
不过,有一件事他一直在做──他甚至都忘了这麽做是为什麽,但是,那种细微的、钻在心上的欲望促使他这麽做。
☆、第十一节
他想要握住眼前那个人的手,虽然他根本一动也不能动,但谷玄注意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手也一直在伸过来。
极缓极缓的,似乎要过上一百年,那手才仅仅能够前进一个指甲。
然而,谁也没有放弃──哪怕他们忘了所谓放弃是什麽。
那只手就这麽顽强的,一点一滴的前进,直至颤巍巍的,几乎能碰在一起。
似乎力歇了,那手停了下来──就在谷玄手前一寸的地方。
他们看著对方,静静的,而时间已经凝滞。
谷玄的脸平静无波,仍然保持讲话时的表情,无悲无喜,直到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流出一滴泪来,顺著白瓷般脸滑落下来,轻轻的落在手背之上。
祈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猛然间,他动了起来,那只本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手一把抓住谷玄,把他拉入自己的怀里。
四周的树木瞬间化作旋风,千万人的哀号与呻吟同时在空中响起,那些早已枯萎的树木表皮生出绿色和湿润的水气,合成漂亮的树皮。树叶从枝顶端窜了出来,很快填满了血色的天空,春意薰绿黑色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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