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抬头,道:“若我那姐妹不在乎名分?”
我摇头,轻声道:“可我却在乎的。”我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去,虽不忍心但仍认真道:“请姑娘转告,就说既等不到,便不必再等,还望她早寻良配。”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那老者医术高明,我们好了个七七八八,便告别了农家。
我骑在马上,只觉有道目光凝固在我的背上,心下轻叹,我福薄命浅,女儿家心思最是细腻,只望她能够遇到值得托付之人。
*****
“将军,到了。”
我看着前方的那座城楼,如那传说中的京城一般,华丽、高贵,但不堪一击。
我们已换上了军装,还未及踏入,便有一批人迎了上来。
“恭迎镇国将军回京——”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铺天盖地的红绸从城楼上泄下,长长的红色地毯被铺到了我们前方,一名官员带着一群管事匆匆迎上来,立在马下对我行礼,道:“恭迎将军,下官方桓,皇上命我前来迎接,请将军随我来。”
我颔首:“有劳。”
我跟在他身边,看着街道两边的人山人海,所有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好奇的、崇拜的、不以为然的,我看到有女子从路边的阁楼里探首出来,与我的目光相触后缩了回去,却又以团扇掩面,半遮半掩地觑着,间或与旁人窃窃私语。
方桓的礼数十分周到,知晓我是第一次回京时也无丝毫鄙夷,一路上细细地与我介绍京城的风貌。
他将我带到皇上赐下的将军府中,府里的事物都已安置好了,临走时让我歇息一日,明日来接我进宫,皇上准备了宴会为我接风洗尘。
这将军府大概是临时改置的,府内还留有前主人的痕迹,我随意逛了一圈,命众人好好休息,连日来的奔波大家都疲惫不已,而明天才是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
临睡前,我将玄青和东子的灵位放入了书房,仔细地擦拭着,道:“京城果然热闹,我见惯了大场面,然今日这阵仗竟也唬了我一跳,但本将军向来冷静,好歹是绷住了。”
“不过东子你就不一定了,上次我们去南岭,人还没今天的两成,你就一脸傻相地扯我袖子,说‘娘诶,不得了,老子还没被那么多人欢迎过。’”
回想起那个画面,我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笑到最后,心里有丝丝酸涩晕开,声音低不可闻:“今日,我带你们回来了。”
方桓来得很准时,脸上挂着和曦笑容,边走边与我说进宫面圣需要注意的事宜。
绕过蜿蜒复杂的宫道,金砖玉瓦的华贵建筑在我面前晃动,九曲十八弯后,终是到达了宴会厅。
甫一进入,纷杂的闹声厅堂便默了,打量的目光与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无波无澜,径自走向属于我的位置坐下,立刻有宫人迎上来,为我将酒杯斟满。
众人的议论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镇国将军既已到了,大家都愣着作甚。”
我向着声音来处看去,那人很年轻,身穿紫色官袍,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只酒杯把玩,对上我的目光后将杯子举起,遥敬了我一杯。
其他人看到这幕,如梦初醒般纷纷举杯对我道贺,夸赞与恭维如水而至,滔滔不绝,我一一应酬着,嘴边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皇上驾到——”宦官特有的尖利嗓音在殿外响起。
众人离席跪迎,额头贴在地上,只听一串拖沓的步子慢慢走向主位,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到有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都平身吧。”
“谢皇上。”
我回到座位,便听皇上问道:“陶爱卿,回京可习惯?”
我抬头,复又很快低下,答:“尚可。”
接下来便是些笼统的问答,毫无意义又客套疏离。
座上人一身明黄龙袍,可更显眉间黯淡,皇上已近暮年,养尊处优使得他身臃体蹒,花白的胡子被好好打理过,却与他的目光一样枯槁,他似乎是喘不上气,每问我一句话便要隔许久才能接下一句,浑浊的呼吸伴着微喘,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将军可知朕与虞丘的和谈?”他问。
我没想到皇上会主动提起此事,沉默了下,答:“虞丘王诡诈机敏,恐不会轻易守约。”
座上人竟轻笑起来,他边摆手边摇头,话语里满是信心:“不会的,他们与朕定下了契约书,若是出尔反尔,即便他们赢了,以后也难以征信于天下,将军过虑了。”
闻言我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大逆不道地想为何皇上会有这种幼童之想,我急急道:“皇上,乌莫狼子野心,与之谈和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抬手打断我的话,我还要再辩,就见皇上笑意更大了,手脚开始微微抽搐,脸上泛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转而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我大惊,可其他人却见怪不怪,紫衣官袍,也就是那丞相何钦之对着宫人摆手,道:“快给皇上服丹药。”
我眼见着皇上将那奇怪的丹药服下,脸色恢复了正常,他对着我一遍遍重复:“不会的,不会的,大暄不会亡……”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打起了呼噜,旋即被宫人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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