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府对药理一窍不通,看半天没看出哪里不对,但本着“这人不可信”的念头,他又将药方递到了姚大宝为首几个下人手里,要他们帮着看看当中有没有问题。
下人们都是大字不识的白丁,你瞧我我瞅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的姚知府恼羞成怒,扯着方子抖了两抖,朝着穆离鸦就去了,“能治好我家阿沁的病?”
穆离鸦笑了下,“这方子上每一样都是吃不死人的药,就算治不好也没有别的坏处,知府大人为什么不试试呢?”
姚知府哪里受过这种气,脸一黑,“愚弄朝廷命官,按大雍朝刑法……”
“轻则行杖三十,重则死罪。”穆离鸦收起那副带着点调侃的轻慢调调,“既然知府大人信不过,那要不这样,为小姐治病这些时某就住在府上,如果小姐吃某开的药出了什么事,知府大人随时能来问责。”
这倒是个稳妥办法,姚知府面色稍稍转霁,挥挥手冲姚大宝道,“去抓药吧。”
满满一瓦罐的泉水煎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一小碗,送来了后先由侍女先试了试,确定没问题后才战战兢兢地给她家小姐喂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好些没有?”那做什么都面无表情,木人似的侍女带点急切地小声呼喊,“老爷给你找了新大夫看病,你吃了药还难受吗?”
“爹……莲儿。”本来她都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可一碗汤药送下去,躺在床上的少女竟然挣扎着抬起眼皮,“你这是……”
听到这气若游丝的叫唤,知府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门边,“居然真的有效?”
“爹,你这是……”姚家小姐含泪,“不要……”
“阿沁。”姚知府犹豫着想要去握她的手,可手悬在半空,抖了半天最终还是垂下,“你好好的就好,我一定会治好你。”
“哪怕……”他含糊地说,“你只管好生养病就好,别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那边父女情深,这边穆离鸦守在门边,觉得无趣,找薛止搭起话来。
“惟济大师的方子,怎么可能没效果。”他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先前药端上来,薛止闻到那个味就知道他开的是什么方子了,“是那个?”
“就是那个。”穆离鸦眼神里透着点怀念,“都是你从小用到大的,我也就记得这两幅药方了,要是不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午的日光透过层薄而透亮的云母,落在薛止半边身子上,越发衬得他眼珠深黑,不带半分俗世烟火,“你赌对了。”
“那是自然。”
毕竟这副方子除了清心安神兼驱邪外就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
这姚家小姐醒了会就再度沉沉睡去,姚知府不好打扰,退下来和一旁守候的穆离鸦说话。
“知府大人,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他看穆离鸦的眼神登时变了,为先前的怠慢而感到惭愧,“是姚某以貌取人了,多谢先生大人不记小人不过。”
“暂时无事的话,某就先去歇息了。”穆离鸦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知府大人没意见吧?”
只要不是什么太过无礼的要求,姚知府顺着他还来不及,哪里敢有反对意见,“大宝,带先生去客房。”
因为自己小姐病情好转的缘故,这姚大宝也不再横眉竖眼,说出的话也多了两分真心。
“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穆先生您这是神医再世啊。”马屁拍完了,他又喋喋不休地说,吃了先前那些庸医开的药他家小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病重,所以自己最初那会戒备心比较重,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他们。
“其实某比较好奇,你家小姐这状况,为何不找个道士驱邪……?”
姚大宝慌忙打断了他,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刻着惶恐,“穆公子,听我一句劝,跟我说说就算了,别的地方不要说这个,尤其是在老爷面前,千万不要说这个,否则老爷……”
“否则?”穆离鸦顿了下,“怎么说?”
姚大宝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小心翼翼地启了个话头,“我这么跟你说吧,老爷以前是最信神神鬼鬼这一套,直到三年前的冬天,夫人,也就是小姐的娘亲出了事。”
“出事?”
“夫人突然地疯了,没有任何预兆,就是疯了,见人又抓又咬,嘴里不住地说胡话。老爷道是中邪了,找了个所谓的‘高人’上门,这高人是个女人,一身缟素,戴面纱看不出年纪,折腾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夫人病没治好反而就这么一命呜呼,那白衣女人也不翼而飞。老爷在灵堂里痛哭,直呼是自己害了她,从此对神棍巫师这套深恶痛绝。”姚大宝满脸惋惜和遗憾,禁不住抹了把泪,“要是小姐再出了事,我家老爷可咋办啊。”
听起来这姚知府真是个疼女儿的爹,可穆离鸦与薛止的注意力都不再放在这件事上。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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