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雾气聚拢的方向,他们没走出几步,血色的灯笼照亮了身前的景物,穆离鸦停下脚步。
“找到了。”
破败的天女庙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身。
等他们三人进到这天女庙中,雾气已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就是这里……”越靠近正殿,姚家小姐就抖得越厉害。爬山带来的那点微弱热意散去,阴寒一点点从骨髓里透出来。
“就是这座庙,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那个雷雨倾盆的傍晚,福伯去山中拾柴,她和侍女莲儿毫无知觉地走进了这座荒山之中的野庙。
她拉着莲儿给那尊天女磕头。端端正正三个响头,谢天女娘娘许她主仆二人在此躲雨,求天女娘娘保佑她一家今后顺遂,若娘娘听见了她的祈愿,她定每年回报以香火。
这举动使得她在后来的每一个夜里都痛悔不已,如果出门前她有督促福伯好好检查马蹄铁,如果她没有多听那么一会弘明大师讲经,如果……可世间的事都是没有如果的,在不经意间,灾祸的巨大暗影就投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顶。
“……在笑。”等她磕完头,莲儿惊恐地拉着她的袖子,冲她叫道,“石像,笑了。”
那时她还皱了下眉,呵斥莲儿不要对娘娘不敬。
莲儿疯狂摇头,拉着她就要往外跑,边跑边说绝不是她眼花了,进庙时还面无表情的天女娘娘此刻都快要遮不住脸上的笑容。
“你真是……”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总之她就是回了头,看清天女像的表情,“真的笑了。”
那绝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笑容,血腥,残忍,甚至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
“啊——!”
而此刻,她又再度回到了这个地方,面对这尊控制了她全家,将他们变作帮凶的可怕天女。
“姚小姐,到一边去站着。”穆离鸦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她猛地回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剩下的事就交给某和阿止好了。”
“你……”你们不要紧吗?
“只是这点小伎俩还拦不住我们。”
姚家小姐迷迷糊糊地就被他拉到了一旁,绞着袖子和手指,紧张地等待他们对付这尊天女。
这尊石头天女站立在莲台之上,身上缠绕着细长的茎条,纠缠不休,就像是长进她的血肉里一般,怎样的无法分开,茎条的顶端是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
但凡寺庙佛像观音像大都宝相庄严,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与慈悲。可这尊天女像面容美艳得近乎妖艳,脸颊丰腴,眼眸半闭,唇角微挑,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无法令人联想到任何与悲悯有关的情绪,反而透着股阴冷的戾气。她手中拈着一支含苞欲放的莲花,单足站在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所有人,仿佛下一秒就会主动走下来,到他们身边,蛇一般地贴上来,献上柔软的嘴唇。
“她……她活过来了!”姚小姐只是远远地看了眼就几欲疯狂,“她……她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她还记得,那个夜里,这尊石像灰扑扑的,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许多线条都模糊了,哪有这么艳丽这么栩栩如生?好似只要有人打碎了外头这层石头壳子,底下就会露出个真真正正的漂亮天女,会喘气,会睁开眼冲着人笑,会跳舞,带起周身柔软的绶带飞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那是自然,吃了这么多活人的血肉,还是最滋补的心肝,脸色能不好看吗?”
从莲台底部沁出条条细密的血线,沿着柔软的茎条向上攀升,最终落到了天女手中那朵半开的石头莲花中。
那朵莲花吸饱了血,底下的花瓣渐渐透出妖冶的殷红色。
穆离鸦脸色不算好看。外头的天色渐渐地亮了,与此相对的是,血线攀爬的速度也更加快,没多久石头莲花就又绽开了些。
“这是姚府人的心头血,等那朵莲花开了,所有人都要死。”
从进到天女庙的那一刻起,薛止就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一直等到了那血线快要将石头天女完全染红,他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森冷的剑尖直直地朝着那朵石莲花去了,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石像徒劳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格挡,可她这幅不成气候的石头身体哪里是薛止和他手中那把剑的对手?
石头手臂轰然落地,连同那朵娇艳欲滴的莲花一同摔得粉碎。失了目标的无数血线倏地溃散,不论这石头天女再如何尝试都再无法聚集,急速倒退回了莲座之中。
薛止眼中透出疯狂的凶光。穆家用凶鬼邪祟铸剑,他和他手中那把剑本就是一体,连思索都不需要,剑锋一转,登时朝着石像本身去了。
石头天女艰难地低头,就见胸口钉着一把剑,剑刃带着的煞气急速侵入她的身躯,从被刺入的那一点开始龟裂。
等到石像彻底崩塌,里边包着的一样东西随着碎石一同落在地上。
那是一截干枯得已看不出原样的条状物,长长的皮毛透着火一般的红色,而毛尖中则带了点雪白。薛止收起剑,正想要仔细查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样多的画面就陡然涌入了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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