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墙根处码砖砌砖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不时回头对他笑得无比荡漾;拖着钢筋的那家伙个头不高但身材壮实,他的眼睛小,瞟过来的视线很飘渺;搅拌混凝土的是个小个子年轻人,大概嫌太远了看不真切,撩起额前一撮毛伸着头往他这儿张望;最让苏远在意的是阴凉处的那道视线,那个人的皮肤很白皙,眼睛出奇地亮,他什么活也不做,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光明正大地观察他。
苏远心里没底,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于是擦完了汗继续埋头运他的砖。顶着诸多灼热的视线又运了一趟,苏远快忍不住爆发了,就在这时听见一阵嘈杂声,他下意识往那边看去……虽然离得远,但他还是从人群中辨认出了一个出挑的身影——周凡。
照理说周凡跟他的交情不深,出什么事也不关他的事,然而大概是周凡给他的印象比较磊落豪爽,加上他是第一个向他示好、不用有色眼光评价他的人,苏远多少有点担心。一时没控制住,他丢下自己的运砖车往那边走去。
没走上两步,面前横过来一只胳膊,还连带着一个糊满了泥灰的铲子,正是那个砌砖的瘦高老兄。
苏远抬头看向他,那人却对着他身后唤道:“逸清,看来这小子很爱管闲事啊!”
苏远心思电转:这人也是K区的,怎么见自家大哥出了事一点都不关心?还有,逸清……李逸清?那个传闻中郁辰的……呃……床伴?不过话说回来,从他自身的那些流言来看,他并不相信李逸清和郁辰真有那么暧昧纠缠。
顺着那人的目光往后看,就见阴凉处那个白皙的青年正向他走来。直至近前,青年对他说:“苏远,你想去做什么?你认识周凡?”
他的声音算不上友善也算不上疏离,但低沉和缓,很让人宁神。面对如此直白如此不见外的问话,苏远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回答:“我跟周凡算不上认识,有过两次照面,嗯……想看个热闹而已。”
连苏远自己都难以置信,他居然这么老实地回答了李逸清的问话,好像平时那些惯用的嘲讽在这人面前都莫名不见了。
李逸清点了点头,看了眼那边的情况,细白的指节抵在下颌略作思考,忽然瞅着苏远笑了一下。李逸清的相貌本没有多么出色,可是他一笑牵起那双眼里的无数神采,让苏远毫无文学细胞的脑子里抽筋般地掠过“风华”二字。
那砌砖兄也是一愣,随后笑道:“逸清你笑什么呢,怪瘆人的,也就老大爱看你这么笑。”
李逸清淡淡瞥了他一眼:“阿飞,你别瞎搅和。”他这话一出砌砖兄立刻闭嘴。
苏远眼见周凡那边的纷争已经被制止住,转过身对李逸清说:“能帮忙解释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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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不喜欢站在太阳底下,李逸清示意狄飞继续干活,然后带着苏远来到阴凉处:“你想要听什么解释?”
苏远想了想:“我有三个疑问求解。”
见李逸清颔首,苏远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周凡那边出了什么事。你刚刚笑,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吧。”
“你还真是爱管闲事。” 李逸清感慨道,“进来这么久你应该明白,在这监狱里明哲保身最重要。不过说起来这次动乱可能也跟你有点关系。”
说到这里他看着苏远似笑非笑:“因为你的原因,周凡被多加了一倍的工作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得罪了狱长,他本身又是K区的大哥,所谓树大招风,想推翻他的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远心里暗暗吃惊,他明明记得自己跟这人从未有过交集,可是李逸清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就连周凡受罚的原因也都明了。这要么就是他跟郁辰关系甚密,要么就是他实在聪敏绝顶。
定下心神,苏远四下张望,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这么光明正大地偷懒,那些个看守全当没看见?”
说来确实奇怪,别的区域的人稍有懈怠就有看守上前训斥,惟独他们这里,他都跟李逸清闲聊半天了,不远处负责监视他们的看守就跟瞎了眼似的纹丝不动。
“这个么……”李逸清眸光闪烁,“原因你早晚会懂,这不是我能跟你说清楚的。”
他这句话里看似什么也没说,但苏远心里立刻有数了。特权中的特权,这样的东西能在此存在,必然合理,而李逸清不敢擅自解释,更证实了苏远关于特权主人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那好,第三个疑问。”苏远竖起第三根手指,“郁辰把我跟你们放在一起,什么意思?”
“……”
苏远意思明确,问得直接,李逸清也知他悟出了些头绪,可他还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深深望着苏远,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抱歉,他的意思我不敢猜,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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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分,苦力组下工。
苏远扔下最后一车砖块,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肌肉轻微地颤着,抗议它们的过度劳累。淋漓的汗水从皮肤上滑落,苏远连喝了三瓶水才缓过来。
拖着疲累的步伐正要回去,他瞥见角落处还有一个人在忙碌。那人显然体力透支了,喘着气,身上的囚服被汗湿成深蓝色。苏远停下脚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到那人的身边:“……要帮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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