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车后窗,那座高大的监狱离他越来越远。这片荒郊孤城鲜有人踪,看上去天高地阔。他无数次想象过脱离那座牢笼的情景,幻想中的雀跃和绝望都刻骨铭心。
自由,一开始他半点都不稀罕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搅拌慢慢浮出水面,到后来他甚至愿意堵上性命去争取,想要与那个人对等地站到一起,想追随他推翻整个谛。
然而此时此刻他真正离开了,却丝毫没有感到愉悦。原因很简单,他之前的一切坚持都白费了,他还是被推上了前台,以苏欣弟弟的名义,以魔方密码为代价,低头,求助,妥协。
干涩到极致的眼睛睁大再睁大,终究再也看不见那楼顶和那天空……
苏远带着高热晕厥了。
医生想要给他做更完善的检查,可是有个小麻烦阻塞了治疗进度——
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苏远松开握刀的手。他握得太紧,就像在握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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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昏迷了一天,在这一天内发生了很多变化。
宋舒扬接到上层的命令,让他“适可而止”,不要再纠结那个反谛组织成员,因为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使他已经揪出了几个有价值的人物,而且顺藤摸瓜发现了监狱的诸多不妥之处,迫于无奈也只能暂时放手不管。
每次越接近反谛的核心,就会收到来自谛的越多阻碍,这让宋舒扬不禁起疑,好像反谛与谛是相互依存的一般,然而想要深究的时候却又抓不住任何头绪。这跟他暗中调查郁辰是一样的情况,明明能够凭感觉判断出一些破绽,可是当要去揭开真相时总是扑个空。
身为谛的一员他很明白,每个部门都有各自“不能说的秘密”,监狱有,他机密处也有,只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秘密”之间会有对立的冲突。
倒是助手董容给了他一点提示:万物都不可能无止境地生长下去,在它的生长过程中必然会有制约的因素存在。所谓合久必分,一棵太过庞大茂盛的树终究会分裂出独立的根系,赋予那些能够自我发展的部分单独生长。在这样的分裂时就会产生对立的部分,这些部分互相阻碍互相牵制,达到一个平衡点。
所以谛的内部才会有分歧,而这种分歧不是他们能够操纵的。
另外,监狱那边也出了不少事。
苏远醒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监狱里的情况:“周凡他们怎么样了?”
宋舒扬别有深意地看他:“你还真是关心自己的同伴,不过话说回来,苏远,你跟那几个人是一伙的吗?你们真的是反谛成员吗?”
“怎么,你对你们机密处的调查这么不自信?我们是不是‘恐怖分子’你看不出来吗?”
宋舒扬眯了眯眼,他不了解监狱里的情况,但他对这些事情很敏感。在这次彻查中监狱交出了三名管教四名囚犯,三名管教经证实都跟外界的反谛活动有关,可他们显然是最外围的喽啰,没有交待出多少关键的东西,而那四名囚犯……
“那个孙胜和那个顾永南被当场击毙了,周凡被关进了禁闭室,我的人接触不到他,只听见他在被关之前叫喊过一句话,苏远,你猜他喊的什么?”
苏远没有回答。
“他说他信错了你,他要你偿他兄弟的命。试问如果你们真的是同伙,他会这样恨你吗?”
信错……偿命……敛下眼睑,周凡那张率直的脸映在他的脑海中,那个拍着他的肩背说好兄弟,冒险去禁闭室给他送香烟,和他一起在厕所打架的男人,如今对他只剩下愤恨了吧。
苏远不否认,他接近周凡的最初目的就是利用他,可是后来他真心想和这个做朋友。在监狱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能有一个维护他、为他说话的人存在,本就来之不易,现在他亲手把这个人拖下了污水,也把这份友情推上了绝路。
能怪谁呢……苏远满心无奈,艰涩地开口:“那人是个耿直性子,他看我这么容易就招认了,自然恨我,是我害他们赔上性命,他想撕了我也是应该。”
“是么……”宋舒扬不置可否。
“不过宋先生,你说谛已经让你放弃调查反谛的事情了,而我也准备坦白一切了,那个周凡并没有掌握什么重要信息,又身在监狱限制自由,想来没必要非死不可,不如卖他一个恩情,说不定以后能有用到他的地方呢?”
“他是想要你命的人,你还替他求情?”
“到底是同伴一场……”
“行。”没想到宋舒扬答得爽快,“我说过,你可以任意跟我提条件。只要是你的请求,我都会想办法。”
苏远眨了眨眼:“宋舒扬你在调戏我?”
宋舒扬抽搐着嘴角,默然。
此时探视的时间到了,宋舒扬被医生撵出了病房。这里是谛下属的一间私家医院,某种程度上跟监狱差不多,医生堪比管教,病房堪比囹圄。
苏远对着宋舒扬的背影说:“谢谢你救我出来,明天我就还你人情。”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不带火药味的对话。
董容在见到自己上司的时候,惊讶地在他脸上看到了温暖的笑意。不含算计,没有杂质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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