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许霁在一旁也是大惑不解,好在他机灵,一个父字刚出口便反应过来,硬生生把一个王字咬在喉咙里,只是惊诧地看着易缜。
“过来。”易缜朝他沉声道。他声音严厉,许霁被他慑住,乖乖地来到他身旁。
易缜一拉他,又道:“跪下!”
许霁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的跟着跪在旁边。他虽然跪下了,却是仰起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意思十分明白:还不快来拉我起来!
几人如梦初醒,梁晓离得最近,一边让着身子不敢受这样的礼,一边急急忙忙的要拉他们两人:“许叔叔,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啊……”
易缜仍旧直直地对着梁相不肯挪身,许霁甚少行过这样的大礼,倒是很想就着哥哥的手起来。但被易缜严厉地扫了一眼,他也只敢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老老实实地低头跪着。
梁晓不明白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回事,见没办法把易缜拉起来,急得他也跟着跪下来,却被易缜稳稳地托住了手腕。
易缜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借此鼓足了勇气,这才将目光半分不错的看向他:“梁晓,我是你的父亲!不是什么叔叔!”
梁晓愣了一愣,他虽然小,虽然信了易缜是他另一个父亲的事,另一方面却又知道这种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秦疏那般严肃的叮嘱他不得和易缜相认,他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却也能够稍微理解他这样做的苦心。这时见易缜就这样毫不顾忌地说出来,顿时心里打鼓一般惊慌起来,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得无措地向郑伯他们看去,心里只妄想着他们没有听到这话是最好。
但很显然他的愿望落空了,他们非但听到,还听明白了其中包含着的很多意思。梁相脸色大变,郑伯一付又惊又疑,又恨又气的神色,甚至他的手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明珠也是惊疑不定,看着易缜的目光就像从不认识一般。
梁晓不知所措,只好又求助地转头向易缜看去。
易缜的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胳膊,他似乎也十分的紧张,手上的力道有些重,捏得梁晓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发觉。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决然和畏惧两种矛盾混合在一起,瞧来十分古怪。
他看着梁晓,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并不姓许,我姓易,单字一个缜……”
手底下的孩子先是克制不住地颤抖,然后挣扎起来,易缜本来把他捉得极紧,但是看着孩子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不顾一切地想要从他手中挣脱。
他只怕孩子挣扎中扯伤手臂,心里长叹一声,只得松开了手。
梁晓得以挣脱,因为用力过猛,一连后退了几步,一时立足不稳,朝后跌坐在地上,梁晓用极度惊慌混乱的神色看着他,仿佛不能明白他分明是自己的亲人,为什么又会和那个仇人重合起来。这样的真像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使得孩子眼里流露出分外痛苦的神色。
然而易缜唯一能做的就是担忧的看着他,却无从分辩,孩子从他的神情中意识到这个事实,眼中慢慢蓄满泪水。他泪眼婆娑地看向易缜,似乎难以置信地想要扑上来拉着易缜问个明白,另一方面,又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着他,使得他呆在原地,一个手指也动弹不得。
“我既是你的父亲,也是你口中的那个仇敌……”易缜心中不忍,但还得把话说下去。“当初是我挟私报复,使得他身败名裂,逼迫他随我一道入京,也只因为我心中滑不忿,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好好善待过他……他那时候就带着伤,我明明知道,一直也没有在意,甚至放任着不曾给他良好的治疗。我当年实在亏待了他,他如今的病,也因我当年荒唐而起……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他,很想珍惜他……”
随着诉说,他仿佛看到了秦疏当时那双悲愤不甘的眼睛,他苦苦挣扎的样子,他伏在石阶上向着哀求的样子,他在树下,仰起脸如释重负对着自己展颜一笑的样子。那一幕幕情景历历在止,逼得他不敢去细看,然而他又不得不一再的去回想,那怕代价撕心裂肺的惨痛。
他能想见秦疏的家人得知自己真实身份后,仇恨和责难必定会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秦疏颇为担惊受怕地隐瞒着这一切,不愿他的出现打扰家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另外也很隐密地为他免去可能出现的敌意和难堪,虽是可取的处置之道。却也把旁人永远地蒙在鼓里。
仔细想来,他觉得自己一直自私,自以为自己能够为秦疏牺牲很多,一直厚着脸皮不择手道赖在秦疏身边,却潜意识的不去想,秦疏所以面对和承受的压力,一直都要比他大得太多。再想想自己所谓的放弃一切,竟是那么可笑的微不足道。
他心中作痛,迫切地想将一切都公之与众的念头堵在胸口,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愿意再隐瞒下去,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坦白,会在这个家里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然而他们有知道的权利,有仇恨和复仇的权利。
他不愿见这个家彻底破灭,就要有一个足以支撑的目标,仇恨也许是能给人一个支撑下去的目标。哪怕那将是对他的彻骨恨意,以及竭尽全力的各种报复,他都已经不在乎了,这样或者会让这家人好受一些,也让他心里更好受一些。况且,那完全是自己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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