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交代几乎有如遗言一般,梁相再是有诸多怨结,也只得暂时忍下,哽咽着道:‘你不要多说,等你好了,我们全家一起走就是了,再不理会这些。’。
他恨恨地扫了易缜一眼,只见那人却像是物我两忘,混然不记得还有旁人的存在,眼光只定定地停在秦疏身上,一付伤心欲绝肝胆欲摧的模样。
秦疏再看看那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十分机灵,早已经爬过来紧紧偎在他身边。
梁晓还能带着哭腔唤了一声‘爹爹。’平素最爱撒娇的小霁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出,只是眼泪不受控制,一颗接一颗地不断往下掉。
秦疏很想摸摸他们,抬了抬手发现力不从心,只得作罢。他轻不可闻地叹息:“就算爹爹不喜欢,也别为难他们,他们两——确实都是我的孩子,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错的是我们……我很想一直看着……他们长大……”
易缜失魂落魄一般,展臂将他揽在怀里,急急地去堵他的话:“你一定会看到的,我们一起看着他们长大,娶妻生子,以后儿孙满堂,好不好?你还答应过要看看简安的,他真的就快到了……”
秦疏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不再说话,就那样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看他。目光中有对孩子的不舍,隐约也有对他的缱绻。他一只手还一只被握在易缜手里,而他似乎也没有挣开的意思。
梁相老泪纵横,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却再不忍说出违逆他心意的话,暗然道:“这两个孩子,我决不为难他们就是……”他见秦疏固执地看着自己,似是还有所求,长叹了一声:“我拿他们当亲孙子对待便是,你大可放心!”
秦疏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喜色,轻声吩咐两个孩子:“过去,给爷爷磕个头……”
梁晓仍旧听话,流着泪乖乖的过去跨在梁相跟前。许霁心有余悸,稍稍有些迟疑的扭头看两位父亲一眼,他最后还是决定不记仇,跟在梁晓后面过去,也规规矩矩地磕了头。
他磕完了头,见爷爷没有方才打人时那么恶,又见梁相没有把拐杖拿在手上。他胆子于是大起来,叫完了爷爷,便上前去抱住梁相的一条脚,小声嘀咕着:“我们本来就是爷爷的亲孙子。”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见梁相神色哀切,他便无端端的也觉得心里难过,想了一想,拉着梁相求道:“爷爷,你不要生爹爹和父王的气了,你让爹爹的病好起来吧?爷爷……”
他孩子气的撒娇,只使得梁相鼻子又是一酸。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自己有那样的能力,能让秦疏康复如初。
许霁还巴巴的在等着他答应,仿佛只要他一点头,秦疏就会马上好起来似的。
他无从面对孩子天真期盼的眼睛,只好把目光投向秦疏那里,秦疏像是了却了一桩极大的心事,神情如释重负,这时正恋恋不舍的看着两个孩子,神志渐渐有些涣散,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视线。
而易缜一声不吭,却是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在自己身上,极力想让他舒适一些。他的动作轻而专注,仿佛所面对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梁相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良久,未了流着泪长叹一声:“罢了,都随你们去,我再不干涉便是……”
梁相终于松了口,易缜却找不到一点喜出望外的感觉,秦疏的情形他比谁都清楚,虽然他一再的向所有人保证,一方面延医用药完全不余遗力,却并无十全的把握。再看秦疏,似乎了却一桩极大心愿,神情松懈下来,一直强撑着的那点精神终于不济,神志渐渐昏聩过去。
易缜小心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他心中苦涩,向着梁相勉强涩声道:“谢谢爹!”
这一声爹又叫得梁相大皱眉头,然而看了看他怀中的秦疏,最终还是扭头忍了下来。
虽然他让了步,没有坚持要将秦疏带回去。一行人也就暂时留下来,将照料秦疏的事接手过去,简直防贼似的防着易缜。易缜想要再像前几天一样时时刻刻地守着,那是再也不能够。
最后好求歹求,几个孩子不能长久熬夜,郑伯和梁相上了年纪,也不能久支,他这才争到了夜间看守的机会。
他进来时,本以为秦疏睡了,于是把动作放得极轻,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刚坐下。秦疏却像是心有所感,睁开了眼,静静看着他。
易缜顿了一顿,俯下身凑近了他,伸手去抚他的额头。秦疏也并不抗拒,静静地看着他。
易缜勉强笑了一笑,轻声道:“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秦疏微微摇头,只定定的看他。易缜知道他白天倒是吃了些东西,心中稍稍安定,也不勉强,自从那日将话说开,秦疏像是放下一桩心病,精神倒比前几天好些,只是人依旧一日比一日憔悴。易缜隐约觉得他就像一把柴火,眼下还是燃着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突然就会熄灭下去。
他被自己这个不寒而粟的念头狠狠的震慑住,不敢往下多想,又情不自禁,低下头去轻轻的亲了亲秦疏,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秦疏正看着他,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来,似乎比平素更温和。
易缜反而觉得有些不惯,心里总有股莫名的不安,干咳了一声,反而老实起来,只是把秦疏一只手拉过来握在手中,如此方能安心。见秦疏神情虽有些仄仄,却依旧睁着眼睛静静看着自己,并没有要睡的意思,他便随便寻些话来,慢慢的和秦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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