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对著这一君一臣,邵娟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奢望──因为身分卑微,所以是奢望。
被点名成为侍寝宫女的那天,邵娟静静地在其他宫女们妒忌的眼神下接过侍寝宫女方得配戴的金簪。或许在这些女子眼中,那只金簪亮得叫人眼红,邵娟却清楚明白,侍寝只不过是一个头衔,一个提供肉体让帝王泄欲的头衔。
半个月後,她换上了贵人的衣饰,有了属於贵人的寝宫与宫女。她明白帝王之所以频繁恩宠的原因、更明白非她不宠的理由,因为她无依无靠没有背景,而没有背景亦等於即使她怀了龙种,也不会有外戚擅权的疑虑。
她的奢望,不是浅薄地争宠或位主後宫。
她的奢望,更狂妄、更放肆,以一个女辈之流胆敢怀抱这种念头,不被冠上狂妄放肆之名,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比这四个字更能形容她心中的那个奢望。
为了达成奢望,她豁了出去,鼓起勇气在侍寝後对帝王直言。
『陛下,臣妾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皇子,请封臣妾一等嫔妃吧!』
哪怕她的话会被扭曲、哪怕她可能为此交出性命,也非搏此一搏不可。
而她,搏到了。
她成为帝王手里的一枚棋,成了清宁宫的主人。
宫女的声音拉回沉浸在回忆中的人。
「娘娘,列将军正在殿外等您传见。」
皇后扬起唇角,微笑:「快请将军。」
「是。」
殿门处,男子背著夕阳步入清宁宫,一身光华犹胜夕照,一步步走近,依礼屈膝跪在她的面前,恭敬开口。「微臣列丹弓,拜见皇后。」
「将军请起。」
「谢娘娘。」
皇后看著列丹弓缓缓抬起的脸,眼角再也含不住激动的泪水,任由泪珠一滴滴滚落脸颊。
「皇后娘娘。」列丹弓微笑,见到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後笑得更深,压低声音对著皇后怀里的男婴道:「臣,列丹弓,参见太子殿下。」
说完,列丹弓重重跪下,对著襁褓里的婴儿行了三叩大礼,叩拜後才又起身。
「终於……见到将军了……」脸上,又多了一行泪。
「可以……让臣抱抱太子吗?」列丹弓羞窘地用手指挠脸,红著脸提出请求。
皇后含笑点头,将熟睡的孩子亲手交到列丹弓怀中,有违宫规的举止让一旁伺候的宫女吓得睁大双眼,本打算接过太子後再交予将军的双手,就这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停在半空。
「都退下,本宫有话要与列将军说。」皇后挥退宫娥,清宁宫里独留她与列丹弓二人。
列丹弓抱著婴儿细细看著,「这就是……云溪的孩子……」
「也是列丹弓的孩子。」
此言一出,饶是自认不拘礼教的列丹弓也兴升挫败之感,脸黑垂头。「怪不得云溪要我小心点,说他立的皇后很不一般。」
四周已无旁人,皇后美丽的脸庞上浮露玩味的笑,反问:「喔?」
列丹弓抹抹脸,口气也变得像在和自家兄弟对话那般:「拜托你好不好,什麽叫做我的孩子?勾搭人家妻子这种罪名别随便安我头上成不成?何况还是云溪的老婆。勾搭自己男人的妻子……妈啊这像话吗?还有啊,别哭,你这一哭岂不让我这不像话的罪名又添了几分真实性吗?」
「噗哧。」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音,抹去脸上泪痕,错袖躬身。「邵娟如今的身分是太子生母,无法对你行跪拜大礼,但却有一事相求,希望将军务必准允。」
「别别别,拜托你别跪。」列丹弓唯恐皇后真会对自己下跪,又碍於手上抱著小太子空不出手来将她扶起,急得直喊。「允了允了,你说什麽我都允,拜托娘娘您快抬头吧!」
楚云溪你这个混蛋,哪找出来这种女人当老婆啊?居然比他还更无视仪礼宫规,天哪!
「请让邵娟追随陛下和您,做那天下太平的大梦。」
是的,天下太平。
她一个女辈之流,却胆敢追求天下太平这个大梦,所以说,她追逐的是个狂妄又放肆的奢望。
如果她生为男子,会选择为官或从军,用双手保卫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但她不是,对於自己的女子之身,她曾沮丧过,却在被命为侍寝宫女的那天燃起另一种希望。所以她愿用性命搏一次追逐这个大梦的机会,倘若赢了,她能够孕育承继这国家的子嗣。
是的,唯有身为女子才能办到,才能将「天下太平」这个大梦做得更大、更远。让陛下和列将军替这这片土地打下的太平江山,再更延伸五十、六十年,或者还能够更久,而到八十年、一百年……
天下太平──
她邵娟狂妄又放肆的大梦。
「所以云溪才说,你册封之後头一个想见的人,是我。」
列丹弓看著眼前的女子,眸里尽是赞赏之色。
「是的。」她颔首,「因为除非邵娟被册封为后,否则没有资格站在陛下与您的面前,谈论这个奢望。」
如今,她有了站在这两位英雄人物面前的资格;如今,她有了与他们一同追逐这个大梦的资格。
「你爱云溪。」列丹弓微笑,语气肯定。
皇后也笑了,低头看著襁褓里的孩儿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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