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老将军没派部将送信,却要个随行军医衔命奔波、信上豔红的火漆印、列丹弓迥异的反应……
楚云溪的心中,似乎早有觉悟。他没有接过列辰的信,而是带著不知该让人如何形容的表情,淡淡地问了一句:「信上可有说,宫里的人……何时会到?」
「你──」列丹弓倒抽冷气,把夹在指尖的信纸一角揪抓得几乎要破损。
「这种结局,并不意外,不是吗?」一如楚云溪镇定的外表下,他的内心,连自己都意外地平静。
无怨、无恨、无悲,或许……有那麽一些些叹息……
叹史册中载了无数皇子的命运,真落到自己头上的这一天,竟只觉一丝无奈。无奈这仿若无形绳索的宿命,竟也将他牢牢栓缚、收紧,最终夺去他的性命。
「大哥?将军?你们到底在搞啥鬼……耶耶耶?小心!」
巴铁一拳擂在列丹弓肩头,本只是要讨个答覆,没料到自个儿稀松平常的一拳,按往例早给将军轻松闪去,却将列丹弓推弹而出,连退数步都没能稳住身形,直往地上倒去。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巴铁错愕,伸手要把向後倒去的列丹弓抓回,却因惊讶而失了平素的敏捷,连个衣角也没搆著。
一屋子的人,眼睁睁瞧著列丹弓跌在地上,先前因为两位主子异常的态度而涌起的不安,因为这一幕,化成了不详之感。
火漆封信的纸,飞脱列丹弓的指尖,摇曳於屋内浮动的气流,飘呀飘地,落到了长风面前。
长风伸手一接,老将军劲笔疾书力透纸背,许多笔划几乎分不开地纠结在一团,潦草得就连自幼长於将军府上的长风,都快要认不出老将军的字迹,不难想像,这封信是在多麽匆促的状况下急笔而成。再仔细瞧纸上内容,却竟然、竟然是……是……
「天啊!皇上他……他……」
「他什麽啊他?你再不快说老子揍死你。」巴铁提肘威吓,不识字的他只觉得那张纸上东一团黑西一团黑,更是急得不得了。
长风偷看了眼楚云溪,得了允诺後这才开口道:「皇上下令,近日内派使臣赐毒酒给流放南疆的前太子,命其自尽。」
「什麽?」巴铁眦目欲裂声如洪钟,恨不得夺走长风手上的信函踩个粉碎。
「这皇帝老儿是疯子吗?大哥是谁?是他自己的儿子,父亲杀儿子?这哪们子的鬼道理?」
长风听了这话,不禁苦笑。
是啊!亲父杀儿,岂不违逆天伦?常言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况人乎?
只不过这再寻常不过的道理,是平民百姓们的道理,却不是皇家的道理。
生在皇家,再荒诞的事,也都不那麽荒诞。只要撞上的是「权」这个字,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权字当头,父子不再只是父子,更是君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若不死,便是大罪、是违逆之罪。
沉默,萦绕在欢乐惯了的小屋之中,直到楚云溪开了口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丹弓谈谈。还有,长风你去找朴晋来,让他在屋外候著,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他去办。」
「遵命。」
长风躬身而去,不忘把仍在忿忿不平的大个子也推到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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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26)正确版
(26)t
待所有人接退出屋外,楚云溪走到列丹弓面前,半跪在他的面前。
「老将军信上怎麽说?」
「……」
不见列丹弓有所回应,楚云溪勾起他的下颚抬起那张垂首深埋的容颜。「丹弓?」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列丹弓的眼眶滚落。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丹弓……」
「都已经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为什麽还要夺你性命?为什麽?」
楚云溪抿唇苦笑:「你这问题,我还真不知该如何答覆。」
要让问题永远地从世上消失的办法只有一个──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楚吕向来把这当作信条,所以他杀皇族、削封藩、克北疆、盪南乱。在他眼中,敌人就彷佛是那野地里蔓生的杂草,只要留其一线生机,纵然是千顷良田,也都将为杂草所丛聚──哪怕这株草,是他的亲生儿子。
两人相对无言,鼻尖呼出的气息拍打在彼此脸上,楚云溪墨黑的眸子沉了沉,带著歉意闭上了眼帘。
「怎麽了?」列丹弓问。
「我……」咬咬牙,骤然睁眼,将列丹弓紧紧抱入怀中。「我舍不下你……舍不下……」
换作遇上列丹弓以前的自己,或许能默默接受这违逆不了的皇子宿命。可如今,他贪生了、他害怕死亡了。多麽想延续这段日子以来,与这人相处的美好,就算并非两情相愿,可至少能以一个挚友的身分,与他切磋武艺、与他把酒言欢,与他并肩仰躺漫天星子下,静看星辰推移的欢喜。
他……不想死……
若能与这人相伴,他可以不要太子之位,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可为何,父皇连这小小的希望都要将它熄灭?自己究竟碍著了父皇什麽?竟连一条命也吝啬施予自己的亲儿?
咸咸的泪,溃堤似地在楚云溪脸上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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