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到,以草屋为中心,周遭突然发出震天马蹄奔走刀枪互击之声,屋外负责守卫的士兵们纷纷提刀环视,想在黑暗中辨明敌方究竟打何处而来。
『乌拉古──灭叽──』
『乌拉古乌拉古──』
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银光,嘶吼的蛮族奔马偷袭,夹杂著听不懂的蛮子话响彻这片夜空。
朴晋见这不寻常的一幕,虽不知为何冒出一群蛮子,护主心切下只急著奔往草屋用力拍著门板大喊。「主子快出来,有蛮子来偷袭。」
「朴晋。」
「是。」
楚云溪平淡的语气透过门板传出,「退下。」
「可……」
「退下。」发下的,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是……」
赵央成玉心急如焚,就要不顾楚云溪的命令冲入屋内,一条手臂横挡在二人胸前,冷冷地制止他们的举动。
屋外,刀剑碰撞声刺耳得很,蛮子的脸上各个围了条黑巾遮脸,猛烈的攻势逼得护卫的士兵们缩小的百步之距,渐渐朝草屋退去。
「众将士撤!揭地网!」
清冷的声音自茅草屋里传出,原本被敌方杀得不断退守的士兵们骤然间精神一震,翻身滚至草屋外十步之距,齐力将用沙土隐藏的铁网一把掀起,形成一道网墙,让敌人无法近身搏杀。而五百步外,早早埋伏在外围的其馀护卫,也从地上揭起了另一道铁网,一前一後包夹住趁夜来犯的蛮子。
成松从外围包夹处走向铁网,拍手喝道:「好!精彩!不愧是列将军。威平营的勇士们,本官等你们许久了。」
咿呀一声,草屋的门被缓缓推了开,露出列丹弓俊美的容颜。
「哈哈哈,若非列将军提醒本官,本官可就要吃上钦犯潜逃的大罪了。」
列丹弓隔著两张铁网,抱拳朗声应道:「成大人客气,还望大人遵守约定,莫要为难我手下的人。」
「自然、自然。」成松满脸喜色,震臂一挥,「来啊!撤网,上酒,本官要好好款待这些威平营的猛将们。」
纪平悲愤难抑,揭去脸上黑布直指列丹弓大骂:「将军您竟然背叛我们与这狗官勾结?您这还算是人吗?」
此番一言,其馀伪装成南蛮偷袭的威平营将士们,亦是气得揭去遮脸黑巾与身上南蛮人的衣物,眦目欲裂地怒视著列丹弓。却听见熟悉的声音,用著陌生而寒冷的语气下了让他们心冷欲死的军令。
「以下犯上,杖责三十;为首者,鞭五十。」
列丹弓一挥手,内外两层铁网落回了地上,随同成松前来的士兵竟在不自觉间听了列丹弓的指示,压著纪平等人拖至远处,按其所下军令执行。
t* * *
「狗娘养的!」
「老天爷你狠毒啊!」
「列丹弓你不得好死!」
臭骂声从远处飘来,距离递减了刺耳的音量,却减不了字字句句间挟杂的怒气与愤恨。
列丹弓拧眉苦笑,向著成松下跪:「丹弓御下不周酿成大错,还请大人责罚。」
成松赶忙将他扶起,劝道:「下兵不懂规矩,将军也已罚了他们,这事就这麽算了。」
「谢大人。」
「将军别谢我,只不过……」成松朝四周张望了眼,在列丹弓耳边压低声音道:「本官奉了皇命而来,若是真有个什麽万一,本官不好担待。可否麻烦将军通报一声,请废太子速速接旨吧!」
列丹弓胸口一痛,央求:「可约定的时辰还没……」
「丹弓,够了……」
高大的身影越过门槛,制止了列丹弓的话。「终究还是得上路,时辰早晚……又有何区别?」
成松抱拳行礼,「谢太子爷体谅下官为难。」
楚云溪点点头,举步走向空地上铺好的草席,脱鞋跪坐於草席,道:「成大人,麻烦您降旨。」
圣旨上,数落罪人条条犯行,但顾念父子之情御赐毒酒,留其全尸。
朴晋等人齐齐下跪接旨,他这一辈子在宫内伺候,这铭黄锦布他看过不少、也接过不少,然而这一回,他接的却是皇上赐死太子爷的圣旨。
抖动的双肩,再也承担不了过沉的哀恸;夺眶的热泪,却宣泄不去胸中苦痛的万分之一。
他们伺候著、景仰著的天,於此刻崩落……
这个时候,老天爷不都该降下悲悯的大雨,洗刷太子爷身上的冤屈吗?为何无雨?
为何?
为何?
难道苍天也瞎了?
瞎得分不清忠愚?瞎得辩不明是非?瞎得理不清对错?
老天爷您瞎了吗?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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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30)
(30)
草席上,随从太医端来了一碗浓稠的汤药,黑漆漆地,就像是要将人吞没似地散发著死气。
黑色的汤药,被恭敬地盛放在白瓷的碗中,随著太医苍老的脚步,在瓷碗里摇晃。最後,被放置在楚云溪跪坐於地的膝盖前。
「等一下!」
列丹弓回身入屋,从桌上捧来方才来不及享用的美酒,扯去发髻任由黑发在背後飘扬,举步踏向那方草席。
头一回看见列丹弓放下他的发,竟是这般地柔顺光滑,就连最高贵的丝绸都比之逊色的色泽,楚云溪著迷地用指腹触碰著、梳理著,也……眷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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