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低低应了声是。
-
大佛寺地处金陵都城的郊外,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一两个时辰方能到达。
简若林看著头顶那轮明月一点点沈下去,一颗心也随著缓缓下沈。
他出门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分辨仔细,从自家牵出来的也不是什麽神马良驹,就是把鞭子挥得再狠,也赶不上萧景默那匹举世无双的乌锥马。
只是此刻,他哪里考虑的到那麽多,脑子里只想著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又是重重地一鞭子抽下去,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突然一个抽搐,毫无预兆地跪倒下去。简若林颠簸了一路,只凭著一股子心念不断向前疾驶,此刻变故突发,他也无瑕反应,整个人在巨大的惯性下往前栽去,被甩出了丈许远。
简若林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摔散了似的,尤其是手肘的部位,轻轻一动,便疼得冷汗直下,只怕也是在方才的一摔之下折了骨头。汗水已经湿透了面颊,散碎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沾在额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头,隐隐约约看见了大佛寺顶露出丛林之外的一点尖角,面如死灰。
至於那匹可怜的马儿,已经不堪重负,倒在地上抽搐著吐出白沫。
下一刻,在他的视线里,一股冲天火光拔地而起,伴随著出现在耳际的,是巨大的炸响声,连身下的土地都似乎在微微战斗。
简若林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那漫天火光,还有无限的惊恐绝望──
喉底发出了幼兽般的嘶吼:“景默──”却旋即被巨大的轰鸣声所掩盖。
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量,简若林捂著受伤的手臂,蹒跚挣扎著往前走去。山路崎岖,腿弯处也在刚刚的那一摔里擦伤了皮肉,伤口处的红肉外翻,沁出星星点点的猩红血液。夜里光线昏暗,一路上不知道被横出挡路的树枝划伤了多少次皮肤,一件藏青色的袍子上混杂了尘土血迹,破了好几处,看起来好不狼狈。
可是简若林浑然未觉一样,一颠一跛地靠近了大佛寺。
与他处庙宇不同的是,大佛寺在建立之初,便是将根基建立在这郊野小镇之旁,所以大佛寺虽为皇家庙宇,但是并不禁止百姓朝拜,甚至还有数百镇民,世世代代环绕於此繁衍生息。方才那声巨响,几乎地动山摇,也生生摧毁了这片郊野小镇。
大佛寺的院墙倒塌了一脚,嫋嫋地冒著浓黑的烟,至於环大佛寺而居的那片小镇,已经有大半变为废墟,夜色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啼哭嘶叫声,入目之处,断壁残垣,肢离破碎。
简若林像没了魂似的,从那断了个缺口的院墙废墟踩进去,毫无意识地翻动著碎裂的砖石,脑子里仅存的,却是萧景默回身之时,那带著邪气的哂笑。
似乎连血液都在皮下止不住地发抖。
不敢翻动下去,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可是也不敢停留下来,害怕错过了最後相见的机会。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会地,萧景默那样聪颖机变,一定会顺利逃脱的,也说不定、说不定他路上被什麽事情耽搁了,还没到大佛寺呢?但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萧景默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凡人,血肉之躯怎麽和威力巨大的火药相抗衡。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简若林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疯了。
疯狂翻动废墟的手停了下来,简若林血污满布的手上,一截破碎的玉坠流苏躺在掌心。那块玉已经被震碎了大半,残留的部分上面,却还是隐约可以分辨出原来是一个“默”字。简若林浑身一震,看著那破碎的玉坠,愕然地蹲在那儿看著,一双眼像是要将玉璧看穿一般。
-
流朱劝了许多回,但是婉贞始终心神不宁,刚躺下,便隐隐听见了远处轰鸣巨响。
婉贞白著脸推开了流朱刚刚给她盖好的棉被,坐起来望著窗外,喃喃地问著:“你听见了吗?流朱,那边,好大一声巨响,好像、好像什麽炸开了一样。”
流朱侧著耳听了一会,却什麽也没有听见:“夫人听错了吧,流朱什麽也没听见啊……”然後看著婉贞恍惚的样子,忍不住接著劝道:“夫人折腾了大半夜了,这还带著身子呢,不好好歇著怎麽成。小侯爷是天命贵人,哪会有什麽事,夫人这是白白担心了。再说我已经叫人去大佛寺那边打听了,有了消息自会叫夫人起来……我的好夫人,算流朱求你了,你就歇著吧。”
婉贞被她说得没法,只得又躺下,任由流朱帮她盖好被子放下床账。
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著,心里总觉得不甚安稳,好像会有什麽事情发生。
躺了大半个时辰,终於躺不住,掀了帐子起身:“流朱──”
小丫鬟跑进来,看了看婉贞的样子,道:“夫人这是还没睡下?”
“我睡不著,派去大佛寺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流朱犹豫了一会,在婉贞的注视下,才嗫嚅著说道:“人才刚进门,我想著夫人刚睡下,就没立即禀告……”
“我平日是不是太惯著你们了,我交待的事,也敢阳奉阴违!”婉贞面目和善,但此时发起怒来,却也是让人胆颤惊惧,流朱顿时就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婉贞缓和了下脸色,但是眉间的焦急半点不减:“罢了,赶紧宣人进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寒月笼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