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林惨然一笑,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一个小小商人,怎麽能和数十年圣宠不衰的平阳侯家去斗?!萧老夫人的话说得凌厉漂亮,其实不就是拿大得吓死人的权势来压人,她可以在翻覆之间,便生生毁了简家苦心经营多年的留芳阁,也可以让简若林永世不得翻身。当然,如果他简若林识相一些,做一回所谓的聪明人,那麽结果便不一样了──离开萧景默,换他一生平安富贵,听起来确实是相当合算的买卖啊。
“萧老夫人。”简若林抬起头,淡淡地笑著,那双明澈的眼里,毫无惧意:“我敬重你为平阳家尽的心力,你要对我抑或对简家做什麽,若林无力阻拦,但且可拼死一搏。至於景默,除非他亲口跟我说断情绝义,否则我绝不会放手!”
萧老夫人听闻此言,再也控制不住怒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不知好歹!”太过激动,眼前甚至出现了一阵晕眩,侍女帮她顺了好久的气,她才勉强缓了过来。盯著简若林,那眼中带著一丝隐隐的怨毒:“果然是我这些年念多了经,心肠也软了,白白跟你废了这许多话。我早该知道,你不是这样轻易服输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限惋惜:“默儿是平阳侯家的世子,他要担负的,是整个平阳家的重任,半点由不得他自己。我相信日後他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不必在将来後悔。”
简若林只觉得眉间突突跳动得厉害,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安极了。
萧老夫人说这话的神情和口气,真正叫他觉得害怕了,他相信,这是一个为了家族荣誉和儿子前程,会不惜一切地疯狂女人。
他简若林,不过是爱了个男人,他爱得比寻常的人还要辛苦,却为什麽得不到祝福,反而一次次地,受著各样的逼迫?他究竟做错了什麽,碍著了谁?
萧老夫人突然平静下来,端端正正地坐著,手里拿著一根侍女递给她的小勺,拨弄著桌案上的香炉:“简若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不要怪我心狠。”
她的话音一落,从房门外迅速地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按住了简若林两边的肩膀。
简若林有些愤怒地抬起了头:“萧老夫人,你这是何意?”
可是萧老夫人却已经侧过头去,淡淡吩咐:“动手吧。”
两个彪形大汉显然是练家子,简若林用尽全身力气也挣动不得,只能眼看著又有两名彪形大汉扛了一张半人多高的软榻进来,四名大汉轻而易举地就压制住了简若林,分别制住四肢,将人摁在了那张软榻之上。
有侍女端来矮凳和脸盆,还有一叠蕊黄色的宣纸,简若林侧头去看,心头顿时一片清明,骇然喊道:“夫人,你不能这麽做!”随之而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简若林宛如被人搁置在砧上的鱼肉,几番拼死挣动无果之後,终於安安静静地卧在那儿,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苍白。压住他的四名大汉却丝毫不敢松动力道,死死摁住他的四肢,可以想象,那白皙的肌肤现在一定已经乌黑淤青。
被武力压制住的人,在此刻看来,颇有一番凌虐後的美感,萧老夫人看了他半晌,也不得不承认,简若林确实是个生得极美的男子──可惜就因为是个男子,平阳侯家的名声容不得他来败坏,所以今日,她便要狠心一回,毁了这俊秀男子!
“你可还有话说?”
简若林已放弃了挣扎,只侧头看著萧老夫人,神情似哀求又似悲悯:“夫人,请不要让景默恨你。”
萧老夫人的心头一震,但随即便收敛心神,淡淡说道:“你会毁了默儿,毁了平阳家的,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似是不忍心再看,她转过头去,用力挥了挥手。
侍女十指芊芊,拈起一张蕊黄的宣纸,在铜盆里浸透,慢慢覆在了简若林的脸上。
──这种手法,是宫内私下处置犯罪女眷和略有身份的皇亲惯用的手段,它甚至还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叫做“贴加官”。正式处刑的时候,行刑的太监会一层一层地在犯人的口鼻上盖上沾湿了的宣纸,每加上一张,就宣一句号子,一加官、二加官、三加官……美其名曰,便将此刑罚称为“贴加官”。被处刑的人最终会因为窒息而死,却不会留下其它伤痕,尸身的形貌如初,乃是皇帝格外恩赐之下才会赏赐的死法。
简若林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亲身体验这所谓的“贴加官”。
薄薄的宣纸刚刚贴到脸上的时候,凉水的寒气沁进皮肤里,简若林下意识地便打了个哆嗦,而下一刻,润湿的纸张便盖住了口鼻,微一吸气,湿纸便紧紧依附在口鼻之上,隔绝了所有的空气。窒息之感来得这样快,简若林明知挣扎无用,却还是难受地绷紧了全身,死死握住双拳。可即便如此,四名大汉配合良好的压制,还是令他连移动分毫都不能。
又一张被沾湿的纸盖上了面颊,简若林越是用力吸气,胸口那股因为缺氧而升腾起的巨大压力就越发明显,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宛如击鼓。整颗心脏跳动得那样强烈,仿佛就要突破束缚,跳出胸腔似的。
此时此刻,简若林心中突然涌起无限悲伤……景默,那样的人啊,如果知道是他的生母处死了自己,会怎麽想怎麽办?那个人总是在夜里,磨蹭著上了他的床铺搂著他同枕共眠,还信誓旦旦,要与他游遍大江南北……可若是没有以後了,萧景默,会为此而伤心吗?他多想能够再看那人一眼,再看一眼,牢牢地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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