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木鱼从厨房搬饭回来,祝大先生那份是两荤两素另有一碗汤,木鱼的也不错,有一小碗炖肉,不过木鱼脑子不好使,先生没交代,便也忘了多取一份穆子石的饭食,好在装饭的桶里白米饭尽够,穆子石也不计较,更不屑问祝大要份菜吃,低头默默扒拉着白饭。
正吃得没滋没味,碗里突然多了一小块红润喷香的肉,抬头一看,木鱼半张着嘴,似有些舍不得,却努力冲自己傻呵呵的笑着:“我的,你吃,吃。”
穆子石登时很为难,心里很感谢他的好意,而且这些时日养伤几乎不沾荤腥,本就有些馋肉,但再一瞧木鱼嘴边的油渍口水,这块肉便怎么也没法吃下去。
想了一想,又夹还回去,柔声笑道:“我今天吃斋……明天你记得跟厨房说多要一份饭菜就好。”
木鱼失而复得,觉得这个哥哥真是大好人,欢快地吞下肉:“明天我记得的!”
祝大先生冷哼一声,愈发觉得穆子石金玉之表败絮在内,既虚伪浮躁,又无礼狡狯,穆子石听他哼哼,只当他放了一串屁,诸如万荆那样的真君子,穆子石自会敬重有加,至于祝大这等,不烧了他的山羊胡子已经很算厚道了。
因此自打穆子石进了粮台,和祝大堪称是互相折磨。
祝大先生读书人本色,虽沦落为管账的,闲暇时还爱吟风弄月的写几首诗,素来苦于山上无人赏鉴,这日心情好,便请穆子石拜读。
穆子石一目十行的翻完,似笑非笑:“子石自问近日服侍妥当,先生为何要罚子石?”
祝大一时没有醒过味来:“切磋文字,何谈一个罚字?”
穆子石道:“先生好歹数踏槐黄,虽未得一第,大抵也该知晓读人诗词本就是尴尬苦差,若辞藻精美韵味天成倒也罢了,若这诗写得根本就是郊寒岛瘦了无生趣,我还得虚与委蛇地违心大赞,难道不是苛政一桩么?”
祝大脸皮都被羞皱了,所谓杀人不见血,不外如是。
第77章
好在祝大也不吃亏,一个紫铜便壶就是终极利器。
祝大先生已经过知天命直奔着耳顺的岁数去了,夜间经常的尿急尿频尿不净,以往嫌弃木鱼笨手笨脚,只在屋角放个紫铜便壶,夜里若有所需,就亲自移驾而释,自从有了穆子石,祝大绝不愿屈才不用,在卧榻旁又设一窄榻,让穆子石就近服侍,夜里半梦半醒,只要小腹略有涨意便连声大呼:“僮儿起来!”
待穆子石起身取来尿壶,祝大却又大摆架子,非得让他凑近床边端着伺候,穆子石切齿之余,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比及尿入便壶,耳边淅淅沥沥却非雨声,鼻端幽幽沉沉大异兰麝,穆子石恼怒之余又复好笑——若齐予沛还活着,见到自己做这等低三下四的活计想必又得气得死过去。
祝大一夜总要尿个三四回,而且每日午后小憩之前必先让穆子石洗刷尿壶,与此一比,穆子石觉得提水搬饭倒算不得辛苦了,于是十分羡慕木鱼。
这天中午刚吃完饭,穆子石收拾着碗筷,突然听到屋外有人高声喊道:“哥!”
却是齐少冲的声音,穆子石又惊又喜,几步跑出门,一个人影已直冲了过来:“哥哥,我想死你了!”
穆子石正待说话,已被一个热乎乎的怀抱搂紧。
齐少冲比穆子石还矮着一个头,却极霸道的一边踮着脚一边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头按。
穆子石只觉得眼眶热辣辣的,方知道这个孩子在自己心里的分量,朝夕共处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真的已经成为自己的手足亲人,再也不能撇下他任由生灭。
齐少冲急问道:“你好些了没有?听左大哥说你已经没事了,是真的么?”
穆子石微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呢,这段时日还好?好像又结实了些!”
齐少冲道:“我好得很,你别担心。”
穆子石笑道:“我担心你干什么,只不过随口问一下罢了……对了,是谁带你来这儿的?大当家知道么?”
齐少冲指了指不远处:“左大哥带我来的,哥舒夜破应该不知道。”
左拾飞正站在一棵树下,冲穆子石咧嘴一笑,神色却颇为紧张。穆子石轻叹道:“瞒不过哥舒夜破的。”
携着齐少冲的手走近左拾飞,道:“多谢你送少冲来见我,只怕会连累到你。”
左拾飞道:“你现在不是学着做粮台的账么?也是寨子里的兄弟,大当家不会怪我。”
穆子石摇了摇头:“少冲有你,我已然十分放心,以后没要紧事,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齐少冲颇为不舍,眼睛只盯着他愣愣的不说话。
屋里祝大先生吃饱了饭,深觉春困如山倒,悠悠然溜达出来,喊道:“僮儿,刷便壶!”
穆子石忙应道:“且待我送走梭子爷。”
齐少冲听得清楚,黑眼睛里登时冒出火来:“这个老冬烘让你刷便壶?”
穆子石笑道:“你听岔了,是喝酒的扁银酒壶……祝粮台午睡前总要喝一壶的。”
看齐少冲似有不信之色,沉下脸道:“我是给人刷便壶的人么?”
齐少冲忙大力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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