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石眼睛眨了眨,略一思忖,道:“两百个馒头带不了,老伯,你还有干肉或是别的干粮么?”
胡老汉摇摇头:“小本生意,又是做早点的,没备下肉食,不过小公子放心,小老儿找还你铜钱就是。”
说着开了钱箱,一五一十的往外数钱,一头数着,一头却问道:“小老儿多嘴,问一下两位小公子贵姓?这么大早上出城干什么?家里人可放不放心?”
穆子石低头想了想,叹口气道:“老伯,实话跟你说,我们兄弟……不出城大概就没命啦。”
齐少冲听得这话,吓了一大跳,心道咱们的身份何等重大隐秘,哪能随意说与不相干的百姓知晓?
忙上前扯他的袖子,示意不可多言,穆子石却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一挠,道:“老伯慈眉善目,绝非歹人,再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咱们兄弟的事儿说出来,也许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会帮咱们出个主意呢?”
胡老汉被这么一捧,登时十分受用,鸡啄米般点头:“是是,小公子说的极是,我胡老汉大半辈子了,不拜金不拜银,拜的是自个儿的良心,断断不会对两位小公子打什么歪主意!”
正说着,门帘一掀,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来:“老胡,又胡吹什么哪……哟,今儿居然有更早的!”
胡老汉一看来人,忙笑着端上一大碗豆腐脑,殷勤道:“任掌柜的,来来来,先吃上喝上,再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两位小公子一会儿要搭你的车出城,可怜见的,大冷的天儿不知怎么,家里人也不照看着,俩孩子天还没亮,就站我门口呢。”
他这一番喋喋不休,穆子石心中更是明白,此番流落民间,必得编个身世,不然纵使守口如瓶,也架不住别人犯好奇,若满足不了他们的好奇他们就得犯猜疑,犯了猜疑愈发惹人注意,而一旦被宫中铜网处的密探获悉端倪,齐少冲必死,自己只怕更是求死亦不可得。
只见那任掌柜一边喝豆腐脑,一边大喇喇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和齐少冲,他见惯世面眼光甚毒,拿手指点着就问道:“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来路?别是什么朝廷钦犯被抄了家跑出来的吧?不说清楚了,可不敢捎你们出城,这逢年过节的,城门都把守得格外严实,一个不对,难道我任记车马行要跟着吃挂落?”
何尝有人敢这样与指着七皇子的鼻子说话?齐少冲当即怒道:“你大胆!竟敢如此无礼……”
穆子石忙一把掩住他的嘴。
任掌柜一愣,笑道:“哟呵,脾气可真不小……要不咱们兵马司衙门走一趟?瞧瞧小公子您到底是哪路的神仙落难,哪重天的凤凰掉毛?”
说着挽了挽袖子,似要动手。
齐少冲毕竟年幼,一听兵马司衙门已然慌了,再看这任掌柜双目精光闪烁,又是一副健壮精悍的好身子骨,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出了宫门,自己就是浮萍没了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更不知这冰层下是何等暗礁怒涛渊深百尺?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穆子石的手指,心口怦怦直跳,失魂落魄。
穆子石拦在齐少冲身前,仰起脸看着任掌柜,一双眼睛里已蓄满了泪:“大叔,我们兄弟并非恶人,但你要是捉我们见官,我们可就活不成了。”
任掌柜见他小脸雪白,眸子水光离合,不禁心软了几分,却又不得不问:“这倒奇了,既非坏人,为何怕见官?说罢,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孩子,为什么一大早要出城?”
穆子石恰如其分的微微犹豫了一瞬,带着点儿不得不说的委屈,低声道:“家父是工部右侍郎,姓穆,名讳东楼,我是穆子石,这是我的弟弟,穆少冲。”
齐少冲平白被改了姓,自然不觉得快乐,但好在不笨,当下闷声不言语。
胡老汉听到此节,却悄声问任掌柜:“工部右侍郎是个啥官儿?比兵马司的指挥大人谁大谁小哇?”
任掌柜浓眉一皱,看了穆子石一眼,小声道:“大概还要大些,跟咱们宸京府尹差不多吧?”
穆子石听了这等没见识的话,却不露异色,极诚恳的赞道:“大叔说的极是……”
于是任掌柜十分得意,无形中对这漂亮孩子更增了好感。胡老汉却是肃然起敬,心道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公子都吃了我的豆腐脑,看来我明儿就可以冲出锣鼓街,去朱雀街与豆腐脑群雄一争长短了!
任掌柜一琢磨,问道:“既然是侍郎大人的公子,怎么这般打扮,又没个下人跟着?”
穆子石略停了停,道:“不瞒二位,我们兄弟是外室所出……穆家正室夫人一直无子,父亲就买下了我娘,安置在甜水街……”
“后来我娘生下我们兄弟,原以为熬出头了,但正室夫人娘家势大,又是心狠手辣的性子……我父亲不光不敢接我们回府,连提都不敢提,生怕夫人妒性大发,害了我们。”
“前几日我娘病重,父亲偷偷来看了一回,不料被府里的夫人知道了,领着一群护院家丁夜里闯了进来,我娘和我们都被堵上嘴,狠狠的挨了一顿打。”
说到此处一声哽咽,双泪直下,齐少冲听他哭了,牵动心事悲从中来,也呜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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