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荣留在王府,凭窗远眺那处荷塘佳色,一时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管家的声音响在耳边:“主子,七王爷来访。”
“告诉他庄九不在。”钱荣说。
“小的这麽说了,但是他说他等著,还问我您在不在,他想要见您。”管家说。
钱荣挑眉,庄七想见他?便起身,整理下衣摆:“走吧。”
“是。”
一路上看见夏日风光,树上绿叶滔滔,算是阴凉。钱荣心中却有少许烦闷,也说不上来为什麽。
庄七正在大厅里喝著茶,见他来了,便笑道:“九弟媳好久不见,尚好?”
“谢七王爷关心。”钱荣有力地微笑著回他。
“九弟是去将军府了吧。”庄七问。
钱荣却挑眉:“哦?将军府?哪个将军府?”
“你不知?”庄七问。
钱荣思索了一下,迟疑地摇头。
“皇上要给九弟娶妻呢。”庄七笑道。
“他不是已经娶过了?”钱荣面色不好地反问。
庄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啊,是娶了一门,还忠贞不渝誓不再娶呢。九弟确是婉拒了皇上,可谁又能搞懂他的心思呢?”
钱荣脸上黑了几分。
“这不,昨日去了尚书府,今日便又去了李大将军府上。”庄七继续说道。
钱荣默然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七王爷此言何意?”
“没什麽恶意,”庄七说,“是想著,二男子玩笑似的婚姻,是否真能顶得住外界风雨雷电。”
钱荣淡淡一笑:“让七王爷如此费心,真是感谢。”
庄七摇摇头,笑道:“说起来我也确不知九弟是真是假,但是钱公子你呢?你对九弟又是何心意?”
钱荣微微一愣,一边想著他的问题,一边想著他为何有此一问。便又看向庄七,庄七对他盈盈笑著,眼睛深处却是带著些审视。於是恍然悟了过来,浅笑道:“七王爷不必担心我和庄九是如何。在与他的私人关系之前,是他与银松堡之间的关系。我既是银松堡来的人,必当尽心尽力做他副手,协助他,和与他联合的人。”
庄七爽朗大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缝:“好说好说,钱公子果然是心若明镜,是本王冒犯了。”
“王爷有此疑虑是正常的。”钱荣答道。
便又坐著聊了一会儿话,过了会儿庄七竟说要走,钱荣才确定他今日果然只是冲著他而来,便笑著送他出了大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庄七轿子的影子,才回身,甩手往卧房那边走去。
到了卧房,便又恢复刚才庄七没来时的姿势,坐在窗前,看著那处绿色出神。
他的答案,自是让庄七满意了。但庄七的问题,却似在他心中投下一块石头,荡起涟漪。
他被八抬大轿请入王府时,还是严冬时节。转眼已经是夏末。说是大半年,其实也是转瞬即逝。
和庄九认识,却已经超过两年半了。
一开始,觉得这个男人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渐渐看懂了他,真真假假的面具下恐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便隐隐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见鬼的恻隐之心,恐怕就是让他一步步陷下去的罪魁祸首。
钱荣掩面,往事不堪回首。
然後惊觉自己情动,然後两人变相地告白,庄九的炽热话语犹言在耳,烧得他耳朵根泛起红云。
但是自己,仿佛一直都只是在被那个男人牵扯著走,感情的路上,他只是没有说不。
他对庄九,其实是怎样?
情意定是有的,不然实则傲气的自己不能让他碰触自己,还那麽深入的,水乳交融……
然则这情意,有多真,有多重,有多远?
他问自己。却害怕自己不知道答案。庄九说过类似一辈子的话,但其实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根本不相信。是不是庄九自己也不信?
他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弟弟,他有自己的道义,有自己的责任。他们的这份情意,或许是庄九肩上的又一份重担。
如果有一日,九王和银松堡失了联,甚至反目,那他要何去何从?
钱荣想著自己背著简单包袱,拿著一把朴剑,离开九王府的样子。心中犹然一窒。
他不贪这荣华富贵,却是已经舍不得这繁花丛中的那一人。
庄九回到王府,直接回了卧房──小钱的。
就看见那人半躺在贵妃椅上,眯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熟睡过去还是在假寐。轻轻走过去,见他还没睁眼,便大胆地伸手,去碰触他的睫毛。
钱荣被弄得痒痒,眨了眨眼,才醒过来,看见庄九嬉笑的脸。
一时间心绪万千,却不能开口说出来。
近情情怯。
“老七来过啦?”庄九於是也坐到了贵妃榻边上,双臂放在钱荣曲起的腿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眨眨眼,问。
“嗯,来过了。”钱荣点点头,突然就有一点为庄九的这个亲昵的动作而感到慌乱──明明更亲近的事情都做过了……
有一点冲动,想问庄九,所说的一辈子的事情,是否当真?
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隐去了眼底的那些情绪,再抬眼,已是秋水聊无痕:“七王担心我的立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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