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抬头看她。
那人唇色惨白,肤若霜雪。她低声道:“别写了,我是雁妖——我——”
“我带你走。”
“你不是一直再画塞北么?”她道:“你想去那里是不是?”
“我带你去。”
他低低笑了,指了指腿。她这才惊觉,他小腿上绑了重重锁链,锁链尾端,深深钉入墙里。
“慕某多谢姑娘了。”
谢?
不,她不要谢。
她只想带他走。
她多恨自己年少,除了勉强化为人形,一道锁链都劈不开。
命该如此,但她偏偏不信。
她求他好好吃饭,她从柴房偷了刀,不分昼夜地砍。锁链砍不断,她就去劈墙。
刀卷刃了,她劈得虎口出血,眼见着锁链开始松动,但守卫很快发现墙上的痕迹,派人加固了锁链,加强了警戒。
她急得快哭了。
终于,他叹了口气:“姑娘,你执意想救慕某?”
她怔怔:“我,我不是想救你,只是——”
“只是想带你走。我知道,关在笼子里有多难受。”
他坐在那里:“笼子?”
他看了圈那房间,满目凌乱,遍地污墨。血水洗不干净,渗进地里。他也已许久未清洗,一身脏乱恶臭。
“苍生鬼神。”他盯着墙上的字,“哪个不在笼里?”
她不解:“那走出来,不就好了?”
闻言,他定定看她:“若是心笼呢?”
她依然不解:“那,那就用心走?”
她心底急,又怎么都想不出头绪,忍不住吼:“你先出这个笼子再说。”
“你又不肯走,又说还有个笼子。那,那你猴年马月才能出来?”
“你说你要回塞北,那你倒是出来啊!”
他又愣,忽而深深看她。
“你当真带我去塞北?”
“当真。”
“那好。”他道:“一言为定。”
“把刀递来。”
她不明所以,将砍刀递去,因他现下虚弱,她唯恐他伤着,还特意将把手对着他,刀刃向自己。
事后她想想,只能道一句。
慕雪,你怎么能这么蠢。
怎么能这么蠢。
他接过刀,手起刀落,双腿齐齐断裂,带着锁链,重重砸下。
一时间鲜血喷涌,惊得她眼前一白。
淋漓血肉,腥气扑鼻。
他一把拽住她:“带我去塞北!我就算死,也不要死在这个地方。”
接下来一切都恍惚迷离,似乎虚无梦境。
她踉跄背起他,冲出门,振翅而起。
丫鬟,小厮,护卫。
尖叫声四起:“妖怪!”
“妖怪吃人了!”
“快救人啊!”
火光,飞矢,人间囚笼。她背着他一路向上,奔赴苍茫天宇。他伏在她肩上,鲜血顺着羽毛流淌,洒下寂寥大地。
他低声笑了,热气呼在她耳畔:“真美。”
“这万里江山,可真美。”
她带着他飞,飞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一处地方,黄沙漫天,山岳连绵。
她降落于地,疲惫至极,却欢喜问他:“你瞧,这是不是塞北?”
他没有回答。
她先是困惑,继而慌道:“诶,你说说话。”
“你说话呀。”
他倒在地上,双腿惨不忍睹,双眸紧闭,唇无血色。她摇他,他动都不动,身体冰凉一片。
“你醒醒!”她趴到他身上,试图焐热他:“快醒醒。”
骄阳,黄沙,扑鼻的腥气。
热气奔腾而起,她却怎么也焐不暖他。渐渐的,她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摔在他身旁。
最后,她只来得及听见:“前方有一妖一人,您看——”
“这腿怎么成这样了?”
她努力睁大眼,只看见一个人影:“喂点药治治,送去客栈那。”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黄泉客栈清醒,欠了魔修一恩。
他双腿虽没,却保住了命。她带他离开,天南地北双|飞客,见江南烟雨,看塞北牛羊。
过去尘封在岁月里,只字不提。但偶尔他会怔怔出神,偶尔他还是会说:“万水千山故朝歌。”
但更多时候,他会笑,会和她闹。
她伸开双翅,扶他上马;他坐于悬崖,给她梳发。但无论什么发髻,他都会扎一根鲜红的绳,绳子是他亲手拿花汁染的,有些斑驳,但也好看。
每一根绳子他都会打上结,他说那叫双十结。
他低声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雪,你救我离开,我得报答你。”
她大咧咧道:“不用了,你我还谈什么恩——”
他伸手,抵住她唇,沉声笑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我许给你,好不好?”
一时间、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她话还未听完,已脱口而出:“好!”
好啊,当然好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行客不知名 强强耽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