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河看他一眼,又转眼看外头的迷阵:“没想过。”
“爷爷叫我不要追查此事,他说追查了,顾家必定再无安宁。”
顾清眠不语。
顾清河又问:“说来,你既知道他们的谋划,那为何还要回来?”
顾清眠扭头,眨了眨眼,笑道:“因为清寒观的床舒服。”
顾清河僵着头看一眼哪破席子,又僵着头看顾清眠。他猛地抬手,气急败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装傻!”
顾清眠抱起药罐便跑:“好清河,别打,别打!”
可是那一掌并未落下。顾清河看着他,抬着手,有点不知所措。他茫然看了圈四周,突然道:“是不是这些年,你是装的,我也是装的。”
顾清眠抬眼笑道:“是么?你也觉得这床其实不大舒服?”
顾清河苦笑两声,坐下,不说话了。
顾清眠平日炼丹磨药总觉得时光飞快,眨眼间便是几天几夜。此刻困在这方寸洞府,反到觉得时日漫漫,有些长了。一环套一环,一环欠一环。人间的账若真能算清,想来也不叫人间了。
迷阵阻隔了外头飞霜,却也能看见远远的雪山巍峨。那一把清寒剑自九霄贯穿而下,屹立于空。洞府极静,依稀能听闻顾清河的呼吸。捣药声一阵一阵,伴着手拿起药草撒下,细碎的“簌簌”声。
他突然在想,前辈现在,也该到清寒观了吧?
一时,一阵,一日——
日升又日落,日落复日升。
掌门并未前来,反到是他座下两名亲传弟子送了些丹书,闲聊几句。期间客气恭谨,只说掌门近日繁忙,请顾清眠在洞府多休息几日,待大典过后,再行打算。又说掌门新得了把名剑,预备开刃后予他。顾清眠笑着应下,于是他们还问他可有什么急需的东西,都可以送来,连带着将白冥玉也送回他手中。
四弟子还笑道:“都怪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平日心粗,不留意。有些东西都忘了教你,害你在凡间吃了许多苦。”
顾清眠笑道:“这样客气呢?贫道当真是走丢了,不怪旁人。”
“诶——哪能这么说?双途师弟若要什么尽管说,师兄保准给你弄来。”
顾清眠笑道:“丹书吧。”
掌门底下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去。顾家的人往往来来,进进出出。人人都很热情,人人都与他熟稔谈笑。然而迷阵之外,守卫愈来愈多。先是雪袍,继而添了红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得密密严严。
再过些日子,顾清眠能瞧见外头有弟子举着礼盒,一排排御剑而行。空中仙鹤灵动,衔梅而过。仙乐缥缈,佳音缭绕。
顾清眠将一盒药封好,忽见迷阵一颤,进来一只飞虫。那飞虫转个弯飞到里侧,又化作只黑猫坐下,口吐人言:“道长,大典开始了。”
顾清河一惊。
顾清眠笑了:“多谢。”
黑猫:“不必。”
他看了眼顾清河,又转向顾清眠。顾清眠道:“去吧,贫道自有法子。”
黑猫颔首,优雅起身。他长尾一甩,消失不见。黑猫动作太快,顾清河不及反应。但他很快起身,拦在顾清眠面前:“你真打算在大典上做手脚?”
顾清眠将炼好的药材仔细收起。他忽然问:“倘若有一天,你知道顾子清是被谁杀的,你会想报仇么?”
顾清河:“你是说,爷爷他果真是被人下了黑手?”
顾清眠:“你确实在查?”
顾清河:“你知道?”
“是谁?”他顿了一顿,“是不是——顾三清?是不是因为顾清辽?”
顾清眠一愣,他看顾清河,摇头笑道:“清河呀清河——你看人永远只看表面。三清那时才分神,他怎么除掉大乘的顾子清?”
“你好好想一想,有什么东西,能积年累月,悄无声息地除掉另一个人?”
就让上一辈乃至这一辈的恩怨,止步于此吧。
顾三,你保子琀,我保你。
我们两,彻底两清了。
顾清眠朝他笑道:“丹。”
“是我,杀了顾子清。”
顾清河头脑中“嗡”的一声。他双眼泛红,正欲追问,却忽如被人重击,摔在了地上。他睁大眼,然而顾清眠低头笑道:“但你看,你根本奈我不得。”
这是顾清河最后瞧见的景象。很快,他便晕了过去。
顾清眠抬手,江清分出的魂魄隐隐震动,隔着万年的时光低唤着长剑。
江清的剑。
清寒剑。
风声低啸,寒云渐起。
掌门防得不错,亲传弟子的许诺,源自符术的迷阵,守卫森严的雪袍红梅。只是可惜了,他现在手里掌握的不是清寒剑一半的剑气,而是全部。
顾清眠道:“祖师,但愿您今日,保佑弟子。”
“清寒剑——起。”
天光突变,地动山摇。清寒殿上方,冰层吱吱作响。雪花飞舞,冰灯碎裂,寒梅坠而飘摇。
大典正行至一半,要授予“寒”字。然而玄冰不断从九霄砸落,剑气一层层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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