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病房,其实就是宅子里孟老板最经常住的房间。里面添了好几个裴青雀认不出来的医疗设施,里里外外地围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男人,好似筑起一道厚实的墙。白天会有安医生过来做日常检查,剩下的诸如换衣服,擦身体,喂食这些小事,统统都落在了主动大包大揽的裴青雀的身上。
宽大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孟望川两个人…对方仍旧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因此气氛很是沉闷。
病床旁边的椅子是裴青雀吭哧吭哧地从小书房里拖过来的,比床略高一些,坐在上面可以很轻易地将孟望川那张苍白的面庞尽收眼底。
裴青雀稍稍挺直了不经意间弯曲的后背,把眼前泛着荧光的屏幕关闭。他低下头,描摹对方脸庞的目光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距离他被孟望川从虫族的手里救回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五天以来,裴青雀每每在夜晚闭上双眼,孟望川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都会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跳到眼前。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残留在鼻端附近,呛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日复一日,他只能依靠每分每秒都坐在孟望川的床边,确定这个昏睡着的男人还在呼吸,才能获得一点点的安慰,暂且将那些虚妄的恐惧抛于脑后。
孟望川先是在操纵机甲前注射了大量刺激神经的药物,而后又在长时间战斗中消耗掉了百分之九十的体力与精神力…医生说,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为了保护自己而被虫族的足肢从后背直接插入心周的肌肉,能够保下一条命来已经算是奇迹。
现如今,即使孟望川身上的外伤依靠alpha强大的自愈能力已经恢复完毕,他却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想到这里,裴青雀眸子里的亮光瞬间黯淡下来。
他将手中握着的平板放到一边,站起身,蹲在了孟望川的床边,趁着没有人,悄悄地从被子的边缘把自己的手伸进去,轻轻握住了孟望川平放在身侧的右手。
裴青雀半垂下眸子,任由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自己的眼睑处投下一篇阴影,两只手握住了孟望川修长的手指,妄想用这样方式来求得自己一点点的心安。
昏睡中的男人即使身上被柔软的织物遮挡得严实,手心仍旧是冰凉的。呼吸的幅度微弱,异常的沉静模样总会引起裴青雀一阵又一阵的心慌。
他后悔了。
无论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跪倒在地,被虫族出言侮辱折磨,还是被孟望川拥进怀里,眼睁睁地看着虫族手上的弯钩刺进血肉……甚至是最后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呢喃,都让裴青雀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责之中。
温家父子早早被救出来,现如今在星域最大的医院里好生疗养。顾先生被霍将军接回家,和和美美,十分幸福。就连他自己的身上都没有半分伤痕。
受伤的只有他的孟先生……
下意识地收紧了握住孟望川指骨的双手,裴青雀低下头,眼眶泛着一抹绯红,晶莹的水珠聚集在睫毛那个打卷的尖儿上,摇摇欲坠。
想起来在昏迷之前孟望川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裴青雀的心像是浸入了一汪温水之中,又酸又软,心尖尖上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他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抹掉了自己眼尾处的泪,本来就略显沙哑的嗓子添上了浓浓的鼻音,鼓着腮帮子,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平整的床垫,轻声道:“先生,您什么时候才肯醒过来啊?”
“……我好想你。”
不出意外的,仍旧无人应答。
裴青雀心里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本来就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当即就滚下来,像是断了线,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纯白的被面上,砸出来好几个湿淋淋的小坑。
他俯身上前,害怕压住对方的伤,只是虚搂着男人的肩膀,抽抽噎噎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着,还一边在对方的嘴角落下几个轻吻,黏黏糊糊的,又一触即离。
像是一个想要吻醒属于他的睡美人的小王子,胆子又很小,想冒犯却不敢过于僭越,担心着心上人的伤痕,又克制不住心里想要同他亲近的欲望。
大概是眼泪真的起了效果,亦或是他含含糊糊的絮叨道歉惹得人不得安睡……
只见室内昏黄的灯光打在男人轮廓分明,五官立体的脸颊上,留下一小片阴影。孟望川原本紧闭着的眼睫微颤,呼吸也不再平静,指尖下意识地动了动——所有细节都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裴青雀的眼中。
总而言之,在下一秒,正哭得无比凄惨小王子,居然真的看到了心上人睁开眼,沉默着向他投递过去无边温柔的目光。
裴青雀呆楞楞的,豆大的泪珠还挂在他尖瘦的下巴上要掉不掉,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孟望川刚刚从沉浮的识海中挣扎着醒过来,整个人也同样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只不过刚刚睁眼就能看到他的宝贝守在床边的模样,这样的认知令他很是受用。
从昏迷之中醒来,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粗又哑,很是难听。他不愿意看到小家伙那副无比伤心的样子,即使顶着一副这样的嗓音,也仍旧强撑着安慰道:
“乖宝,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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