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沐枫兀自晃了晃身子,地上的影子也晃了晃。
他往前一步,影子在那。后退一步,影子还在那。
沐枫凝着地上那一团黢黑,任北风肆虐将他编的整齐的头发吹的散乱,任伸出去的手一点一点的僵硬。
却原来,他也是有影子的么?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只来得及看到地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影,一记温热便裹住了他冻的僵硬的手。
人影交叠,他被人牵着手从背后带进怀里。
沉水香在寒风中飘香四溢,沐枫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不知是因为在外面站的久了,还是因为身后的人。
“额……其琛兄,你们中原很时兴这么抱人的么?”
“嗯。”江其琛隔着厚实的狐裘把沐枫抱在怀里,温热的指尖不断的在他手上揉搓着,替他化开麻木的筋络。头搁在沐枫的肩膀上,江其琛半张脸几乎都要埋进狐裘里,饶是这样,他还是尽可能贴近沐枫小巧的耳畔:“在看什么?”
沐枫轻笑一声:“影子。”
他微微侧首,半张笑靥便溜进了江其琛的眼睛里。
“人这一生,得到的或者是失去的,都是人身之外的附属物。唯有影子,从出生开始便跟在我们身边。你看,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这样算不算得上是不离不弃了?”
沐枫半认真半谈笑的说着,却感觉到江其琛愈渐收紧的臂膀:“哈哈,不好意思,我又学秃驴讲话了。不过其琛兄,你不爱听也别报复我啊,我快喘不过气了。”
沐枫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化成了凛凛寒风,细细密密的钻进江其琛的骨头缝里,内力深厚的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冷,但这一刻,他感到了刺骨的寒凉。
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江其琛的声音因为狐裘的阻隔显得闷闷的:“外面冷,进去吧。”
沐枫轻轻挣了挣,从江其琛怀里抽出身来:“好啊,其琛兄,你们家管饭吗?我都饿了。”
“嗯,随我来。”
沐枫跟在江其琛的身后,穿过还愿阁一楼赌坊,跨过一扇垂花门来到后院。
后院分为东西两厢,目之所及尽是绽开的雪梅与青竹,一眼竟望不到边。
看着眼前这方优雅别致的庭院,沐枫眼前一亮,赞叹道:“其琛兄,你家真是别有洞天啊,好清幽的院子。”
江其琛:“偶尔在此留宿。”
“哈?”沐枫惊诧一声:“其琛兄,你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若只是偶尔留宿,干嘛建这么大的院子?建了又不住,打扫还要废人力,真真是有钱。若是我,恨不得天天待在这,多快活呀。”
江其琛顿了顿,低语道:“这本就是给你建的,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啥?”一阵狂风刮过,院中竹叶簌簌作响,沐枫愣是没听清江其琛说的话。
“没什么。”江其琛摇了摇头,穿过梅影环绕的回廊,推开尽头一间屋子的房门。
房门甫一打开,屋内的暖意和着饭菜的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沐枫激动的看了江其琛一眼,飞快的扑到桌前坐下,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一桌子的佳肴,颇为肯定的点了点头,兴奋的说:“其琛兄,你是我的知己吧,全都是我爱吃的。”
沐枫迫不及待拿起瓷勺,盛了一勺豆腐便送进嘴里。
咸淡适中,入口即化。又扒了一口饭,沐枫情不自禁的对江其琛竖起了大拇指:“其琛兄,你们家的厨子是哪请的?能送给我吗,太对味了。”
江其琛愣了愣:“是我做的。”
“噗——”一口白米饭从嘴里喷出来,刚想说话又一口呛住:“咳咳咳……咳咳……”
江其琛的眉心登时就皱了起来,他轻轻拍了拍沐枫的后背,沉声道:“慢一点。把狐裘解下来吧,屋里暖和,容易着凉。”
沐枫边咳边解了狐裘的系带,眼睁睁看着江其琛接过自己的狐裘,又轻柔的顺了顺那些细软的白毛,再好生挂在木托上。
“其琛兄,你简直像个贤妻良母……”
正在理狐裘的手一顿,江其琛转过身来,目色沉沉地凝着沐枫。
“额……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沐枫从盘子里提溜起一只油焖大虾,轻轻在碗边碰了碰,便徒手剥了起来。焖虾丰嫩,汤汁却顺着沐枫的指尖流了下来。
他浑不在意的剥了一只虾放进嘴里,看了看手上沾着的汤汁,竟然大咧咧的把指尖放进嘴里嘬了起来。
可他尚未舔出个味儿来,手便被人夺了去。
“哎?”
沐枫怔怔的看着江其琛,只见他脸色微沉的攥着自己的手腕,而后从前襟里掏出一块巾帕,仔仔细细的给他擦起手来。
那帕子雪白,刚一碰到沐枫的手指,登时便染上了酱色的汤水,可执着巾帕的人眼中只有这一根根削葱般的手指,模样认真又专注。
擦完手,巾帕便被主人随意的丢到一边。
沐枫尴尬的缩回手,觉得自己有些邋遢:“其琛兄,多谢你了。不过你放心,那个帕子我保证给你洗的干干净净的。”
江其琛却并不答话,他兀自在沐枫身边坐了下来,把那盘虾端到自己面前,便自顾自的剥起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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