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江其琛眉心拧的紧紧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柔声道:“上来躺一会儿。”
陆鸣顿了顿,眸光微动,却还是依言和衣躺在了江其琛身边。
房里的烛光越来越暗,江其琛分了一点被子盖在陆鸣身上,又摸索了半天才在被子底下找到陆鸣握紧了的拳头。指尖微动,他几下将陆鸣的手掌摊开,兀自与他十指交握。
“鸣儿……”江其琛轻唤一声,在愈渐昏暗的房中缓缓合上眼睛:“我做梦都不敢想,你会心甘情愿的躺在我身边。”
陆鸣小心的翻了一个身,一双星眸紧紧地黏在江其琛脸上:“伤口疼吗?”
“嗯,疼。”江其琛如实道。
“你怪我吗?”
江其琛不解:“我为何要怪你?”
陆鸣垂下眼,淡声道:“我伤了你,将你丢在冰冷的屋子里一整夜,还吩咐下人别去管你。若非有浣衣的婢女发现你……薛神医说,若是再晚一柱香,你就……”
“所以你如今这般待我,是内疚吗?”
“不是。”陆鸣合上眼,坚定道。
江其琛握紧了陆鸣的手,轻声说:“鸣儿,我也曾伤过你,甚至比你伤我的还要狠千倍百倍。只要我还有命在,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你如何对我,我都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这四个字曾经被陆鸣奉为神祗,如今却在他们身上颠倒过来。
“我不恨你了。”陆鸣舒了一口气:“你伤了我,我也差点要了你的命。从前种种,我便当你已经还给我了。恨一个人的包袱太重,我背了五年,如今我想放下了。”
江其琛听陆鸣这话心里突突一跳,陆鸣这是打算和他两不相欠,然后相忘于江湖?
“鸣儿,你……”
“其琛。”陆鸣轻声说:“以前,我想光明正大的喊你的名字,却只敢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放在心里默念。我的前半生几乎都在暗无天日中渡过,而你就是我唯一的那么一点儿星光。你是我这一辈子,摆在心底里想着念着的人,无论你从前对我是利用、欺瞒还是伤害,我想……”
陆鸣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颤声道:“……我们两清了。”
陆鸣的一席话,让江其琛方才还高高捧起的心,瞬间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两清了是什么意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寻了陆鸣五年,如此就要同他相逢是陌路了?这绝不可能。
江其琛也是在乎过头了,以至于他只听见了陆鸣话锋里的“两不相欠”,忽略了里面夹带着的深深的情意。
“谁要同你两清?”江其琛握着陆鸣的手逐渐收紧,指尖都嵌进了陆鸣的手背上,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你和我,已经注定要纠缠一辈子了,你别想撇开我。”
若是此刻江其琛能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怕就是把陆鸣压在身下就地正法。可偏偏他腿脚不便,身上有伤,连翻个身都尚且困难,若是此时陆鸣就此拂袖而去,他连拦都拦不住。于是,在陆鸣再次开口前,他已经软下了声音。
江其琛侧过头,微弱的烛火在他的眼眸中跳动,他却只目光沉痛的看着陆鸣。
“鸣儿,我不要和你两清。我欠你的,你欠我的,早就分不清了。五年前,在江油镇的那个晚上,不是我的一时兴起,而是情之所至。我爹娘死的早,这辈子所通情爱之事不多,唯有这颗真心全落在你这儿了。我从前不懂何谓喜欢,总觉得我认为对的事,便是对你最好的,就是这份自以为是,叫我那样伤害了你。”
“鸣儿,笛子,我只吹给你听。辛夷花,我也只给你一个。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你全拿去。我只要你,所以你肯不肯……”
江其琛艰难的往陆鸣那边移动了几分,恳求道:“你肯不肯再爱我一次?”
陆鸣哑然,为江其琛言辞里的恳切与乞求,痛楚与无措。
陆鸣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黑暗中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唉,总是不听人把话说完。”
江其琛还沉浸在自己的山盟海誓中没出来,骤然听到这么一句,有些纳闷:“什么?”
“我说,”陆鸣小心的贴近江其琛的肩头,空出的一只手轻轻环过他的腰侧,轻声说:“我们两清了,然后……重新开始。”
温热的气息肆无忌惮的拂在江其琛颈侧,以至于让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一时之间,江其琛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有不可置信,有惊喜若狂,有欢呼雀跃,还有一往情深。
微弱的烛光似乎将他眼中的希冀点燃,自重遇以来,江其琛无数次幻想陆鸣能重新接受他,可是他又清楚的知晓陆鸣心中的芥蒂。那是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的,无法抹平的伤痕,惨烈又决绝。
江其琛不敢奢求陆鸣能原谅自己,他只希望,陆鸣可以让自己守在他身边。或者,陆鸣不愿意看到他,他躲的远远地不让陆鸣瞧见也行,只求陆鸣别再一消失就是好几年,别再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别再让他疯魔般的想他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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