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桓城一个标点也不信,胡乱烧出一锅半温不热的水端着就冲上了楼,沿途洒掉了大半盆。他踢开房门,泄愤似地把水盆往窗边重重一搁,还没等开口抱怨,守在床边的陆霖就叫了出来:“木头爹爹,你快来看!妹妹!”
陆桓城大惊,疾步冲到床边去看,只见褥子大片湿透,而晏琛颤抖的两腿之间……已经挤出了小半颗胎儿头颅。
去你娘的胎水未破!
去你娘的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
陆桓城悔得肠子都青了,捞起晏琛抱在怀中,发疯般亲吻那汗湿的额头。
他几乎不忍细看晏琛腿间的惨状,那处既窄又嫩,连吞入他几根手指都勉强极了,此刻被孩子梨头似的脑袋撑开,该有多疼?
晏琛刚熬过一波激痛,偎在他怀中气若游丝地呼吸着,里衣绸料被汗水浸透,已呈全然的透明色。陆桓城为他拭去遍布鬓角与颈子的汗水,握住了他一只手,十指交缠,覆在蠕动不宁的肚子上来回安抚着。
他心疼道:“阿琛,这会儿还痛么?”
晏琛太疲惫了,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喘匀了气息,才道:“婶子让你烧水,你就真的去烧水……你怎么……不干脆等孩子满月再回来啊……”
陆桓城自知失责,内疚得不行,连连向他认错。
半晌,晏琛极轻极慢地叹了口气,睁开沉垂的眼皮深深望着他,道:“你还欠着我一次呢……别忘了,你答应过……这回要陪着我生,要补偿我的……”
“是,我答应过。”
陆桓城低头吻上他的唇瓣,呼出了温热的鼻息:“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了,陪着你把孩子生下来,一步也不离开……”
话还未说完,五指突然被死死抠紧了。
“它,它又……啊!”
晏琛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躬起上半身,肩膀到脚踝的每一寸肌肉都剧烈绷颤起来。方才柔软的肚皮一下子紧得发硬,甚至扭曲变形,不复原本圆润的形状。晏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牙齿咬破嘴唇,鲜红的血珠凝在唇面,连陆桓城的指骨都被握得咯吱作响,像要生生裂开。
那颗玲珑的小脑袋渐渐露得多了,先是小半寸,然后又是小半寸……
它撑开晏琛的耻骨,努力往外挤,像一棵顶破土壤、顶破积雪的冬笋,摇动着翠绿的小嫩芽,迫不及待地想瞧瞧这个新奇的人世。
陆桓城注视着它,一刻也无法移开视线,只觉心脏越跳越快,怦怦震动,险些蹦出胸腔。
十息过后,那颗半露的小脑袋突然缩回了大半,晏琛心衰力竭,重重栽回陆桓城怀中,浑身绵软如水,喘息短促带泪,之前擦干的脸颊与颈子再一次浮满了汗珠。
而那孩子牢牢卡在穴口,竟是一寸也未挪动。
“阿琛!”
陆桓城这时才真正慌了起来。
痛楚几度反复,绵延无尽,一次一次耗光了晏琛所剩无多的体力。半个时辰过去,那顽皮而磨人的小丫头依旧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的,只肯给他们瞧见几根湿漉漉的胎发。
陆桓城想帮忙,却发现除了擦汗、递水、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他什么也做不了——孩子在晏琛腹中,痛苦由晏琛来受,他这个给了孩子一半血脉的亲爹,急得冒出一头热汗也不顶用。
他望着晏琛辗转低泣的模样,百感交集,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这一胎有他陪伴,疼痛尚且这般难熬,多年以前,晏琛孤身一人在那荒芜的深山小院中临产,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生下了陆霖?漫漫十几个时辰,每一息每一刹都痛入骨髓和血肉,那时候,阿琛会有多恨他,又会有多想他?
旁边陆霖傻愣愣地看着,以为晏琛快死了,一时没忍住,哭得满面泪花,失声嚎啕道:“我不要妹妹了!不要了!妹妹快回去吧,去找户别的好人家投胎,以后……以后托梦给哥哥,哥哥带着裙子和簪花去看你……呜呜呜……”
“……哭什么呢,妹妹都要吓着了。”
晏琛伸出手,摸了摸陆霖柔软的头发:“你快当哥哥了,应该高兴一些,笑一笑?”
陆霖止住眼泪,拼命酝酿了一会儿,结果“呜哇”一声哭得更惨了。
晏琛自己先笑了出来,抬眸看向陆桓城,见他也敛容屏气作一副紧张貌,便道:“你也是,快要有女儿了,还这么严肃,不怕吓着她么?高兴一些,笑一笑?”
陆桓城不忍心晏琛这时候还要抽空安慰自己,立刻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勉强的笑容。
晏琛却很喜欢。
他看着陆桓城的笑容,心想,自己该再争点气才好。
晏琛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去,张嘴咬住陆桓城的衣襟,交握的十指拢紧了些,两腿分得更开,安静等着下一波生不如死的激痛来袭。
陆桓城亲眼看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一声声趋于粗重,终是按捺不住,又一次呜咽着挺起身体,随着本能的冲动拼死使劲。那削瘦的身躯爆发出了让陆桓城震惊的力量,仿佛之前的虚软抽空了所有的体力,而此时它们凝聚起来,只为在短短十息中挥霍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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