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蓁浑身都在颤抖:“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现在终于完全理解了颜韵蓝曾经死也不愿意他和妖怪有接触的行为,如果时间倒流,能回到半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死也不会答应和元骅在一起。
但世界上哪来的后悔药可以吃?
明明这么懊悔难过,颜蓁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饭也不想吃,靠在走廊上看门堂里头的神龛。
“元骅这孩子,是我见过的少有的意志很顽强的年轻人,”颜韵蓝还在宽慰他,“玄静为他看过相,他有天罡星庇护,虽然阴居阳位,容易遭遇大劫,但是劫后余生,必有大福。”
颜蓁悲观地说:“如果过不了呢?”
“所以为了救他,你就更要冷静,蓁蓁,今天会开狙杀巴蛇的会议,现在的联盟比从前更方便,制定出方案后,就是我们母子俩上阵的时候了。”
颜蓁咬咬牙,尝到后座牙那儿有淡淡的腥味:“好。”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颜韵蓝又提到白小绵。
知道白小绵没事,颜蓁勉强放心了些,这已经是不幸的万幸。
但颜韵蓝没有仔细说白小绵的情况,他们联系上了玉兔。
玉兔一族,自古以来就住在长留山的灵脉上生活。以美玉为食,满月时喜欢登顶相聚。族人听从玉兔公主的统治,常年在山蜗居,但近几十年来,下山的族人渐渐多了,玉兔的血脉也就渐渐失了浓性。
因生长在灵脉处,所以战斗力不足,却很有灵气。他们要在一百岁经历天劫之后的才能真正通灵识。
白小绵其实是玉兔与普通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因为身虚体弱,所以玉兔对他的态度一直比较娇惯,没想到他自己钻进了玉髓洞里,没日没夜吃了个饱,所以才一口吃成了个胖子。
经炼化之后,玉髓就被藏在了他身体里,无法开发,反而成了负累,所以白小绵的能力一直无法长进。
玉兔算这孩子开灵识之前必有一劫,渡劫之后才能顺利过天劫,所以强硬地让他下山。
巴蛇本来逃去长留山,一定是为了灵脉。没想到捡了个现成的白小绵,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只可惜他贪吃太过,身份也过早暴露,没待到能把所有东西都吃空再出来的时候。
颜蓁努力想补觉,却睡不着,他身体僵硬,似乎每根骨头都在疼,总幻听元骅在喊他。
他翻出之前元骅给他编的草戒指,当时开玩笑一样的小东西,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贴身戴着。
后来颜蓁突发奇想,在草戒上施了个小法术,笑着说:“好了,这下我们也能心意相通了。”
他这时终于掉下泪来,边哭边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外婆坐在他身边,像他小时候那样,搂着他,给他唱歌听。
颜蓁揪着他的衣角说:“阿婆,您以前也……”
外婆说:“啊呀,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再想想,就像在做梦一样哟。”
他看着外婆已经布满皱纹的脸,耳朵上闪着光的银饰,自我安慰道:这不是都好好的吗?阿婆好好的,他的亲生父亲也还好好的。
所以元骅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颜蓁最后还是睡着了。
他做了个好漫长的梦。
很久很久之前,巨大的怪物在大陆上横行,赤红色的天空,皲裂的土地,无垠的沙漠,炽热的岩浆与火海,盘踞在冰山上的银龙,一眼望不到边的尸骸,缠在一块儿扭打的龙凤与怪物。
每一幕都震撼人心,有种荒芜而残忍的美感。
不同的场景,唯一相同的,就是总在仰望的视角。
他现在在窥探谁的内心?
在苍茫的世界,视角又在不断地转变,巨大的怪兽渐渐地不见了,转而迎来的是草长莺飞的光景,许多小小的力量渐渐长成了大力量,视角的主人游离在这些力量之外,他不再仰望了,甚至开始俯视生灵。
原来还有如此弱小的存在啊。
他似乎能读懂这个人的想法。
于是吞噬开始了。
慢慢地走过这些最深刻的记忆,他又游历了许多地方,但视野都模糊不清。
偶尔变得清晰的,是埋在地下的龙的骸骨,残缺不全的巨石与符号,血与肉的狂欢,侏儒般的小妖在刀尖上舞蹈。
一条龙出现了,不,不是龙,颜蓁认识他,那是更年轻更强壮的螭琰。他颇有巨龙的风范,颜蓁于是又听到了这个人的心声:
想吃掉他。
想成为龙,真正的龙。
但他失败了,一把火把他们包裹在一起,皮肉都烧烂了,他失去了身躯,于是就驻扎进了螭琰的脊髓。
随之而来的,是日复一日痛苦的灼烧。
天旋地转间,颜蓁来到了曾经梦见过的那个巨大的腔室,但这次更为直观地听见了更多的声音。
强大而有力的心跳声,户鸿哲的笑声,暖洋洋的,被阳光照耀着时,发出的幸福的喟叹声。
“我不会丢下你跑的。”
“你最喜欢我身上哪个部分?”
“那如果我用你最喜欢的嘴来吻你呢?”
“这是我吗?”
“对啊,你也是我的家人了。”
心脏的跳动听起来是那样急促猛烈,焕发着勃动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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