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楚手中捏着最后一根银针,本来是要下在殷成澜的额角,见此情景,他手一顿,收了回来:“我警告过他了。”
灵江眼红如流血,沉默的盯着床上的人,抬手蹭过他唇角的血渍,抚开粘着冷汗和血水的头发,两指探到他脖间,试图寻找颈脉的起伏。
他摸不到,眼前模糊起来,向来无法无天满不在乎的脸上浮现出脆弱的神情:“他死了?”
严楚道:“我的八根银针封着他的心脉,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气,但毒血攻心,要不了多久,就撑不住了。”
灵江道:“我的椎骨还有用吗?”
严楚看他一眼:“不知道,除了心脉跳动,他已经和死人没两样了,救不救的活,不好说。”
灵江闭了下眼,逼退眼里氤氲的潮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用手指一点点擦去殷成澜唇角的血渍,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翻滚的海浪,他好像被海水卷入无底的深渊,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猝不及防看见一片淡蓝色的冰石地宫。
地宫里有山川瀑布和鹰飞兽啸,他站在祭台的下面,周身染着鎏金般的焰火,祭台的王座上,那人黑袍逶迤,一如过去数万年如一日的沉默。
唯有今日,他的眼睛终于转到台下的长身玉立的人身上,低声唤了一句,小凤凰。
佛火眼里一喜,抬头去看他,却见盘启闭上双眸,在佛火的眼中化作飞灰。
星月轮转,山风呼啸,孤绝万仞的山峰之巅上,驭凤阁阁主坐在天外飞石的八角凉亭里,衣袖被山风鼓起,流云淡雾中回头看着他笑。
小黄鸟说,我来问你要不要训我。
严楚见他形单影只,不忍道:“节哀顺变,如果有缘,下辈子你们还会再见。”
‘下辈子’三个字像一把锥子,冷不丁刺的灵江一个哆嗦,他的心疼的血肉模糊,痛苦的想到,他受够了,真是受够这种宿命的分离了。
灵江跪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弯成爪状,向身后一摸。
一阵皮肉刺破血水喷溅的黏腻声,灵江浑身发颤,弓起身,伏在床边剧烈的喘气。
地上顷刻流成血泊,严楚大惊:“你会害死自己的!”
灵江直不起身,额头抵着硬邦邦的床板,微微侧过头,白皙的额头满是汗水,他抬起手,滴滴啦啦的鲜血像蜿蜒细小的血蛇从他的手心爬满了手臂,淡黄色的衣衫被染成了殷红。
张开的手浸泡在鲜血里,粘稠的血水散发着他的体温。
他竟生生挖断了自己的脊椎骨。
灵江想抬头看一眼床上的人,却再也没有力气,只来得及嘶哑着嗓子,道了句‘救他,他还未报仇’,便猝然变回小黄鸟,掉进了血滩中。
之后,便是暗无天光的几日。
严楚得到神骨,立刻碾磨成粉混入汤药中,和连按歌一起撬开殷成澜的嘴,将汤药强行喂进去,连着喂了三四回,浑身冰凉的人才隐隐有了回温。
房间的另一头,桌上稻草和猫毛织成鸟窝里,季玉山守着身上缠了好几圈绷带、昏迷不醒的小黄鸟,每隔一段时间就惊慌探探小黄鸟的鼻息,生怕灵江撑不下去,流血过多死去。
三人度过了惊心动魄的几天,好不容易才让殷成澜的毒压制回去、灵江的伤势渐缓,不再随时随地都好像断气一样。
他们好几日没睡过,季玉山眼下乌黑,眼睛红肿,被严楚下了安神的药不得已昏睡过去,连按歌靠着床栏坐在地上,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那一日满屋的猩红好像染透了他的手指,灵江的血,殷成澜的血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的血水像噩梦一样袭来,事到如今,他的手还隐隐发颤。
他狼狈的守在殷成澜床头,闭上酸疼的眼,浑浑噩噩的想着,爷和那小黄毛过的太不容易了,上辈子没能在一起,今生好不容易生了孩子,看似圆满,却仍旧得不到……
生了孩子?
他猛地睁开眼。
他家小主子蛋呢?
那枚小小、一生下来就差点没爹没娘的鹌鹑蛋去哪儿了?
连按歌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找了一圈,却不见蛋蛋的踪迹,蹲在地上,抓住头发,锤了两下脑袋,却对蛋蛋的下落仍旧没有任何印象。
主子和夫人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小主子被他弄丢,下落不明,连按歌快急疯了。
要是鸟蛋没能好好孵化,受了凉,或者掉到哪里摔碎了,蛋黄还没长成幼鸟,蛋清就流了出来……他不敢想,爷要是醒了,他该怎么交代。
季玉山和严楚得到消息,立刻也不休息了,他们将屋子一寸一寸的摸排了好几遍,每一个犄角旮旯和缝隙都找了,却哪里都不见蛋蛋的踪影。
季玉山看着鸟窝里浑身缠着绷带、趴在里面昏迷不醒小黄鸟,喃喃道:“灵江的小鸟蛋蛋丢了。”
“你先别急,我们再找找。”严楚安慰道,“谷里畜生多,兴许是哪只趁我们不注意将鸟蛋叼走了。”
季玉山惶惶看着他:“如果被叼走了,蛋蛋会不会已经给吃了?”
严楚语塞。
还真有这个可能。
就在众人焦急的寻找鸟蛋时,一处草丛里,一只浑身疤瘌的橘猫正用梅花爪爪拨弄着窝里一枚椭圆的鹌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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