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鹤燃香,青烟袅袅,蟠曲而上。
这几年中,风长昀已渐渐将风氏族中大小事务转交至风启彰手中,只为静心闭关,为结丹做最后一搏。
风长昀虽贵为嫡长子,却是风氏千年以来,资质最平庸的嫡子。若非他幸运投了个头胎,又适逢风神山庄有这等森严家规,这族长、庄主之位,怎会容他霸占。
五岁那年,他听闻小厮来报,只道母亲又添一名男丁,竟是个变异双灵根的绝佳资质,落在旁支固然是天大喜事,自家中却一片愁云惨雾。
那亦是百年来,四长老首次齐集山庄,要将那男婴带走处置。
母亲为保那与他血脉相连的胞弟,以死抗命,竟自毁元神,以身代之。
四长老收了一命,方才散了。
他五岁失怙,父亲又任乐寄国师,鲜少回庄,只以传讯灵符教导。
相依为命的胞弟,甫一出生便害母亲丧命,又天资过人,将他这兄长衬得黯淡无光。更有甚者,“风神家规只怕至此更改,立次子为下任族长”的谣言尘嚣日上。纵使祖上谆谆教导五德修身之道,风长昀却仍是难掩嫉恨。
所幸这胞弟亦是傲世轻物之辈,竟渐渐生了些不臣心思。风长昀便顺势而为,借四长老之力将胞弟除去。
眼看如今长子又要步他后尘,风长昀心下担忧之际,却更是下定决心要闭关结丹,如此方才有足够时间难耐镇守风神山庄,为风启彰日后修行扫清后顾之忧。
风启彰亦是知晓父亲心思,故而处理一应杂务皆尽心尽力。
父子二人探讨片刻,风启彰方才道:“父亲,启明已在院中跪了半日……”
风长昀面色一沉,自鼻孔中冷哼出来,“叫他跪着。”
风家寄厚望于长子,对这三灵根的平庸幼子,便只剩宠爱。只是风大夫人这一次却委实做得过火,竟掘墓起尸,亵渎先祖陵园。风长昀怜她爱子心切,又揭穿风启洛骗局,故而只责令将夫人软禁两年,也是指望她可放下杂念,潜心修行,或可有所进步。
启明长跪院中,只为为求父亲开恩饶过母亲。不过这小子心思,风长昀岂会不懂。他如今丹田已毁,对他百般宠爱的母亲又被软禁,只剩严厉的父亲同素来嫌他碍事的兄长,纵是纨绔亦知晓日后过得艰难。此时自然要表现孺慕之心。
风启彰见庄主不松口,自是不敢多言,只将一应文书分开,又自其中取出一枚传讯灵符,却是来自刘家庄,只道刘郦大小姐离家出走,不知下落,如今本命玉牌竟碎了。
风启彰喟叹道:“只怕是仇家寻来。可惜我几年心血,竟被虚掷。”
风长昀安抚道:“不妨事,若刘家庄可用,便求娶嫡次女。若刘氏撑不过此次劫数,再作他想。”
风启彰笑道:“父亲教训得是。”谈笑间便将这未婚妻之事扔在一旁。只回了一篇哀痛未婚妻的表面文章予那刘家庄。
此时自窗口窜进一道金光,风长昀扬手接住,神识扫过,便起身踱步,又愉悦笑道:“你祖父委派之人已寻到孽子行踪,不日便可了结。”
风启彰眼神一暗,昔日天之骄子,如今竟有几分意兴阑珊。他终究深沉惯了,面上半分不显,竟连父亲亦看不出其心思,只是笑道:“终究要依赖祖父之手。”
风长昀见长子神色恹恹,只当他近日屡屡受挫,导致意志消沉,故而又是连番鼓励。
那发出讯息之人,自然便是钟术臣。
纵使风启洛等人隐匿行藏,却忘记掩饰气味。钟术臣乃妖修,原身为一头獒犬,嗅觉敏锐,能追踪千里气味。风启洛等人虽以传送阵、水路多方掩饰,那妖修却有数百年道行,又天赋异禀,终究在越明寻到了风启洛行踪。
风启洛二人此时却已进了试剑大会第一轮试炼。
第一轮试炼之地,在仙树外园之中。名为外园,实则树海,方圆足有数百里。越明仙树便在外园中心之地。
园外围墙高耸,防御禁制青光湛然,直插云霄。又有数十传送阵,却是每次只传一人。第一日,个人入园;第二日,则是列队者入园。
园中不可御剑,自有丘壑沟堑,异兽毒草,若是顺利行至内园,便算过关。
风启洛与风雷各自等候,他又见风雷脸色冷冽,竟冻得旁人退避三舍,不由轻轻将他右手握住,柔声道:“修仙者与天争命,若是我终日躲在你身后,怎能有所增益?”
风雷并不多言,只略颔首道:“万事小心。”
风启洛笑道:“彼此彼此。”
如此便听闻官吏唤他号牌,风启洛挺拔身姿,有若菖蒲迎风,行入阵中。传送阵光芒亮起,刹那间天旋地转,再清明时,四周景色已然转换,但见空山幽谷,百松林立,却并无半个人影。
细算下来,这竟是重生之后,二人首次分散,且不知对方行踪。
前世他亦曾跟随堂兄参与此次试剑赏花会,却是得了百般保护,无惊无险,虽得了优胜,排名不过百人中游水准。他那时只当堂兄体贴,如今看来,不过是阻他修行罢了。
凡俗界那些文人尚且知道宝剑锋从磨砺出,又道语不惊人死不休,若不逼迫至极限,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所幸风启洛如今悟道,尚且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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