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渚继续往下看,他始终没发现盛衡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就像是海洋上突然卷起了惊涛骇浪般,再不复以往的平静。
因为是“家信”,所以盛衡的字里行间露骨得很,情话像是不要钱地往外冒,全看完的时候,楚北渚已经面红耳赤。
站岗回来的人也陆陆续续领到了自己的家信,七八百人中只有几十人收到了家里的信,每一个人拿到信就会有一群人围上去看,要求着他们念出来。
有一个小兵不识字,而且看家信的字体明显也是识字的人代笔的,很快有人主动请缨替他念出来。
那人念道:“你阿姊已经出嫁,嫁的是邻村识字的货郎,那货郎脾气好,你姐姐也定是过得好的。
“家里的黄狗生崽了,不知道是和哪条狗生出来的,生了一窝花的。
“你上次托人带回来的钱十分有用,你爹的咳疾请了大夫,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只有冬日里偶尔会犯,但以后有钱不要再寄回家,你要自己留着用……”
读着读着,那读信的人先呜呜哭了起来,然后收到信的那人也跟着哭,哭着哭着所有人都忍不住了。
楚北渚从充满哭声的屋子里出来,来到了室外,难得今日的风小了很多,他将信从怀中掏了出来,拇指反复摩挲着“北渚吾爱”这四个字,觉得眼睛也酸酸的。
吕禾盛也收到了家信,是他二弟弟提笔写的,他二弟弟在村里的学中读了三字经之类的启蒙书,认得几百个字,所有有些字不会写,便用了读音相近的字代替。
信上写着:“哥哥,我们都很好,爹娘很好,小扫很好,你要照古自己,战场上刀见不长眼睛,你一丁要小心。”
吕禾盛也紧紧地将这封信贴在胸口,像楚北渚做的一样,楚北渚想怎么只有盛衡脸皮如此之厚,竟然能写出这些话来。
想着想着,楚北渚就打算给盛衡回一封信,军营中有一处笔墨房,是平日里替士兵们代写字的地方。
楚北渚来到了笔墨营帐中,那人见楚北渚一副千户打扮,便问他:“大人也可自己写,也可让我等代写。”
楚北渚坐了下来提起笔,缓缓落在纸上。
只见他先写了“子枢”两个字,后面的“吾爱”到底没好意思写出来,他接着写“甚好勿念”。
楚北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写些什么,只想着盛衡也许很希望能收到他的回信,便写了起来,但一旦开始落笔,他发现自己竟然文思如泉涌,提笔就停不下来。
他在信中讲了一些军营中的事,说攻城中自己没出很多力,也没有受伤,让他不必挂念,还讲了在军营中过除夕的情形。
此外,他还让盛衡不要过度劳累,每日要注意休息,崔安海说的话他一定要听,都是对他好的话。
最后他写道,这边战事顺利,希望能与他早日相见。
撂下笔时,楚北渚才发现,他竟然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纸,他将写好的信交给笔墨官,他们要确认这封信中没有军事情报才会准许他带出去。
但两个笔墨官越看越不对,这封信字里行间的对象好像是……皇上?
第68章 第 68 章
出了年关没多久,前往大同府的援军回来了,带回了并不好的消息,因此逼着赵景祁必须向北出兵,力争剿灭金兵。
正月底,天气已经渐渐回暖,正午时,积雪也会有所融化,已经到了可以出兵的时候。
自从年底的那封信过后,盛衡仿佛迷上了这种方式,他送来军营的信一封接着一封,楚北渚偶有回信,频率大概是三封里回一封。
盛衡对此十分不满,再来信时多有埋怨,问楚北渚为何回信如此少,楚北渚的回应是——压根不回信了,虽然他还是将盛衡的来信认认真真地放到一起,压在了包裹最下面。
在连续出兵之前,赵景祁再次找到了楚北渚,目的是将他调到骑兵营。
楚北渚不解,问赵景祁:“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安排?”
赵景祁说:“这回出兵规模很大,步兵也要进到草原里面去,但相比之下,骑兵会安全很多。”
楚北渚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将军您的意思?”
赵景祁愣了一下,然后模棱两可地说:“陛下定也是这么想的。”
楚北渚先是拒绝了他,但赵景祁却不依不饶,继续劝他:“北渚,而且以你的武艺,在骑兵营中更能体现出来,你想想,你肯定也更想多杀敌,对吧……”
赵景祁在楚北渚的耳边喋喋不休,楚北渚见他是铁了心想让自己过去,只得答应了他。
当天午后,他就回去跟自己所在千户所的士兵说了这件事。吕禾盛刚听楚北渚说完,就要哭出来。
楚北渚只能勉为其难地安慰他:“别难过,我走了你就是正千户了,再也不是副千户了,还升了半级,你应该开心。”
吕禾盛却一点没有开心,还是哭着一张脸:“大人可是我们都舍不得你啊。”
“行了,”楚北渚说道,“咱们才认识多久,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吕禾盛哭着送走了楚北渚,楚北渚最后也是很无奈,因为他越是说话吕禾盛就越是要哭,他所有的安慰都不顶用,反而让吕禾盛越来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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