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娃娃的声音戛然而止,顾小西抬头去看,却见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气势汹汹地站在游戏厅的门口,原本挂在门边的迎宾娃娃被他拿在手里,开膛破肚,连电池都掉了出来。
顾小西站起身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那天晚上来店里吵着要玩的小豆芽。
“连玩都不让人玩,还说什么‘欢迎主人’?”那孩子高昂着下巴站在门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向前伸直手臂将手掌松开,娃娃“啪”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顾小西掏出手机道,“你还未满18岁,要想进来玩再等几年吧。要么你现在就回家写作业,要么我给你的老师打电话让他带你回去。”
那少年挑眉笑了笑,眼角一颗小痣若隐若现。他从口袋里甩出一个卡片撂在吧台上,“你不是要身份证吗,给你!”
顾小西狐疑地拿起那张卡片仔细看了看,“你叫韩天?27岁?”顾小西将身份证照片跟本人来回比对几次,“这是你本人?你有27岁?”
那少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你要看身份证我都给你拿来了,你还要怎么着啊,烦不烦?你是派出所还是街道办啊!”
“韩天……”顾小西仔细端详着这张身份证,这证件上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连名字都这么凑巧。
“我觉得这不是你本人,抱歉不能让你玩。”顾小西将身份证放在那少年面前,不容商量的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死脑筋,送上门的生意你不做?你管我几岁呢,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顾小西不欲同他多纠缠,干脆走到吧台后面坐下来,端起那碗已经半凉的盒饭继续吃了起来。
“哎你信不信我找人打你啊!”那少年半天等不到顾小西的回应,气急败坏地用拳头砸着桌子。
“韩亮!”
一个严肃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顾小西也抬眼往门口看着,余光里那少年好像遭受了雷击一般,僵直了身体机械地转过身去。
家长可算来了。顾小西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放下盒饭又重新站了起来。
韩天?
顾小西有些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还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韩天。
几天不见,韩天看起来比之前疲惫了许多,下巴上也长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眼下都是一些深色的痕迹。
韩天对着顾小西点了点头,便转身对着韩亮沉声说道,“你跟母亲说你去同学家补习,原来是来逛游戏厅?”
韩亮低着头看着脚尖不发一语。
“还偷拿我的身份证?”韩天将吧台上的卡片拿起来放进钱夹里,“这么大也不是个孩子了,怎么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母亲刚还没出院,你就不能让她少操些心?”
韩亮这才抬起眼看了韩天一眼,好似哼了一声道,“反正又不是你母亲,她气死了气坏了你不是更高兴?”
“你说的什么话?”韩天顾忌顾小西在旁边,忍住怒意不发,只低声跟韩亮说道,“你现在还是学生,不能进游戏厅,跟我回去!”
韩亮扭过头瞥了顾小西一眼,“凭什么你可以来,我就不可以来,我偏要来,下次还来!”说完扭过身推了顾小西一把,飞也似地跑了。
顾小西原本站在一旁半尴不尬地看人家教训孩子,冷不防莫名其妙被推了一个趔趄,韩天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稳住没向身后的博古架上倒去。韩天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了,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我先得去把那个小兔崽子逮回家,回来再跟你道歉吧。”说完也风风火火地走了。
顾小西云里雾里地看着吧台周围被碰翻在地踩得稀烂的盒饭,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韩天说的“回来”,却一直没有来。
顾小西没有刻意地去在意这件事,却总觉得有件事忘记了做一样,在脑子里萦来绕去,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他每日浑浑噩噩地打着游戏,日子却一天比一天更觉乏味。顾小西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以前也是这么过的,怎么突然就变得如同嚼蜡起来。
连“筑梦乐园”都不想玩了。这个游戏尽管耗时耗力,从前虽说是在陪玩家,但多少是带着一些好奇与探索的心理的,但突然连这个心劲儿都没有了。有玩家找来,他总推说游戏在升级,或者设备坏了,心情极度沮丧的时候,甚至一连几天都在打烊。
一个受惯了孤独的人,一旦给予他多余的关怀与热闹,等他再回归孤独,孤独会变得更加寂寞。
正如一个喝着白开水都能觉得幸福的人,突然给他喝起了香气四溢的茶水,那白开水便再也满足不了他那变得比从前挑剔了一点点的味蕾了。
这个城市并不多雨,可一旦下起来,却也缠绵多日,叫人心情沉郁。
这天顾小西正举着伞走在家附近的小巷子里,他瑟缩着攥着领口,秋天湿寒的风从衣领钻进去直窜到脚底,连眼皮上都是冰凉的。他心里默默想着,要是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来熨帖熨帖他冰冷的胃袋就好了。
顾小西下意识地便往一个熟悉的地方走去,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回忆与温暖的“三月面馆”,已经如逝去的春光一般不复存在了。如今屹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家如现在的天气一般冰冷的凉皮店。顾小西摸了摸空荡荡的胃,只觉得这初秋的微寒叫人更加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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