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三儿,我回来了!”
俞月三正坐在厅内椅子上打盹儿,恍惚听着许弋良喊他,却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伏在桌上继续睡了过去。
许弋良叫了两声不见人,却见梅姨出来迎了他,便摘下帽子手套递过去道,“月三儿呢,出去了?”
“没呢!”梅姨指了指房内道,“在那歇困呢!”
许弋良看着屋内八仙桌旁一个单薄的身影,窝起身子缩成一团,看着跟个孩子一样,半个脸埋在手臂间,眼睛嘴巴都被挤的连在了一起,皱巴巴的活像故事里的丑小鸭。
许弋良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用自己冰凉的手去贴一贴他暖烘烘的脖子,手伸出去,又觉得有些唐突,便悻悻地收了回来。看他身上穿着半旧夹褂子,也没个遮盖的,这屋内还没开始烧炉子,只怕睡久了要得风寒,便脱下外套,往他身上披了去。
又见俞月三吧唧吧唧嘴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许弋良凑近他嘴边仔细听着,待听清了他口中呢喃,便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俞月三听见这声响,睡梦才戛然而止,他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二,仍是昏昏沉沉的。他坐直了身子,揉着惺忪睡眼道,“许先生,你回来了!”
俞月三站起身来,原本盖在身上的洋服便滑落下来堆在脚下。俞月三连忙将衣服捞起来抖了抖道,“我怎么睡着了?”
许弋良咳了两声道,“你不光睡着了,你还说梦话。”
“啊?”俞月三一个激灵便醒透了,他从前便有些呓语的毛病,不知道刚刚又说了些什么出去。
“我,说什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梦见什么了?为什么说‘俺的睡情谁见?’”
俞月三此时早将梦中之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听许弋良这话,只怕做了春梦,还喊出来叫人听见,一瞬间脸上骚的绯红。
许弋良看他反应有趣,这些日也逐渐明白此人看似精明,却有几分呆意,便也不忍去挑逗他,连忙改口道,“好了好了,你说你想吃猪蹄膀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炙羊
“月三儿,你换身衣裳,咱们这就出门了!”
因早上白怜生说了想吃正阳楼的羊肉,许弋良便提前打电话去订了位子,这趟回家是专程来接俞月三的。
“去哪儿啊!”
“去吃馆子啊,早上不是都说好了吗?去给怜生接风?”
许弋良一边将白怜生送他的大衣取出来穿着,一边催促着俞月三换衣裳,“晚上外面凉,你可得穿厚一点儿。”
“欸!”俞月三嘴里答应着,回去自己房间翻着衣箱却犯起愁来。这衣箱还是许弋良派人去戏园里帮他取回来的,又破又旧的一个木箱子,看起来比他年纪还长。里面都是些日常穿的陈年旧衣服和几只唱戏簪的绢花,虽然还没有破到打补丁,但这洗的发白的颜色和这粗糙的质地,无一不透着穷酸贫苦气。
俞月三唯一体面的长衫就穿在身上,箱子里却再也翻不见第二件应景儿的衣服了。许先生叫他穿件暖和的衣裳,他若是穿了夹衣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岂不是打许先生的脸面。
俞月三把箱子里一件棉袄拿了出来换在身上,这件衣裳是他往日过年穿的,颜色素净,棉花也新鲜,穿着是一点儿也冻不着的。俞月三站在穿衣镜前,这衣裳原本难得穿一回,应该高兴才是,可他想起来白怜生送许先生的那件时髦的呢子大衣,不自觉的眼睛就湿润了。自己身上这件滑稽的棉袄,就像房间角落里放的那口衣箱一样,跟这里富贵堂皇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月三儿?换好了没?怎么这么久?”许弋良一推门进来,便看到俞月三怔怔地站在镜子前,身上穿着一件旧式的棉袄,两手紧紧攥着衣服角儿,眼睛里懵懂一片,心里便了然了七八分。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这棉袄看着有些大,不怎么合身了?”许弋良打量着镜子笑道。
俞月三低着头看着脚尖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都怪我想的不周全,你初来乍到的,肯定还有很多东西没带齐,改明儿我再叫人去戏班帮你取一趟。”
俞月三抬头看了镜子里的许弋良一眼,他哪里还有什么东西没带齐呢。先别说他全身的家当都在这一口破箱子里了,就算有些什么,也早就被班主盘剥干净了 ,哪里还能剩给他。可他心里感念许弋良的体贴和不说破,便也不愿意开口再拂了他的好意。
许弋良回屋让梅姨翻出来几件他旧日上学穿的衣裳来,是一身呢短褂和灰色长袍,那会他的身形比现在更单薄些,俞月三穿着便不会十分肥大,只是略长了些。梅姨拿绳子量了他的尺寸,用剪子针线略改了改,便合身了许多。
许弋良上下打量了一下俞月三笑道,“看着不像唱戏的,倒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许弋良也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有些不忍释手地摩挲着衣裳下摆上细滑的料子,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穿过这样好材质的衣裳,好像比杨贵妃的女蟒霞帔还要富丽万分。
二人穿戴完毕,便上隔壁院子去请白怜生,谁知管家却说白老板下午便出门逛去了,兴许直接就去馆子了。那二人便不多言,坐了许弋良的福特汽车,便往前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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