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难明难查亦难料。邺风得了此谶,百思而不得其解。可他纵不辨其意,却也隐约觉得此谶并非吉兆。尤其“风走云回”四个字,几乎是在指名道姓了。
沥云对于历劫的执念太深,他满心想着五世为侣的传说,可邺风能答应他这样一件教人匪夷所思的事,无非是天机老人点他的那句“孽贻祸患,情误终身。破除欲执,方得澄明”。只说沥云此人沉迷情爱,耽溺欢愉,毁修为,损灵力,如此纵容下去,只怕一生都在这地底下做得个见不得光的冥界鬼官,不如入凡间去还一还情债,反而能精进一层。
邺风原本觉得五世为侣就是个无稽的传说,只是能叫沥云精进的法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哪怕此事预示着将要“风走云回”。
几世过后,邺风也终究明白了“十九相逢”几个字的含义,所谓的“十九”不是个数字,不是个日子,而是近在咫尺的黄粱司的一个鬼官的名字。
为了避免“前功尽毁”的悲剧发生,邺风将十九投入囹圄□□起来,消除了他们相逢的可能性。可造化弄人,真十九被他囚禁起来,而自己又造了一个假十九出来。
遂容默默地回想着这一切,连沥云同他说话都未曾发现。
“遂容?你在想什么?”沥云瞧着遂容轻声问道,“邺风是谁?”语气轻快地就好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邺风尊主……”遂容喉咙有些发干,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里面似的,“尊主统领两司前,一直是由两位执印官分别掌管的,您主司黄粱司,那位……邺风尊主,原先是主司蓝柯司的……”
“喔……”沥云点点头,原来是位同僚,“那他现在去哪里了?是修炼得道,升位神界了吗?”
“他……”遂容声音有些颤抖,“邺风尊主历劫途中,罹难寂灭了……”
“哎,”沥云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道,“所以说,好端端的去历什么劫呢?在碧穹天慢慢修行不好吗?虽说这里死气沉沉,无趣的紧,但苦熬几个千年,总也能稳稳妥妥地修至神境。他怕也是太心急了,耐不住这里的寂寞!”
遂容看着沥云事不关己的神色,心中好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难耐,她张了张嘴,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把碧穹天历来仙官的簿册都拿来我瞧一瞧吧!”沥云吩咐道。
不多时,遂容便取了簿册来。沥云正与十九言谈正欢,忽看得遂容眼眶发红,便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眼睛都红了?难不成刚刚哭过?怎么连你也赌输了果子吗?”
遂容退了一步垂下头,只说是路上走得急迷了眼,一时没忍住伸手揉了几下。
沥云便也不追究,翻开簿册略略看了起来。待翻到最近的一页,只见“邺风”及“沥云”两个名字明晃晃地并排写在册页上,沥云手指轻轻在“邺风”两个字上轻轻拂了过去,心道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名字,怎地两个字都跟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就好像知道了几千年似的。
沥云慢慢地,看碧穹天四处的风景都不顺眼起来。
碧穹天的人造星空太过死板,路旁的花草鱼虫太过矫情,“枕风栖云”的荷塘仙鹤太过生硬,这一切的造景,都透着“虚伪做作”四个大字。
沥云自打苏醒过来,每隔几日就要到人间温柔富贵乡去受享几日,这些穿凿附会的卖弄风雅,他是半点也看不在眼里。他叫来司工事的无常一点点将这些蹩脚的装饰都拆除殆尽,很快碧穹天又恢复了数千年前寂寥黑暗的景色。
可慢慢地,沥云也不再热心于碧穹天的政务。他将两司的实务都交由十九处理,连枕风栖云五仙童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只是人间多了一个逍遥散客。他化作寻常凡人的样子,去博物馆看着“乾坤玉瓟”被摆在展柜里,饶有兴趣地听讲解员诉说着西林王的野闻轶事;去深山绿林中寻一块看似寻常的巨石,描摹着三个红色的篆字,听远处悠悠钟鸣;去京城老胡同坐一坐失了风味的黄包车,在一方普通院落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那家的孩子放学回来,还问他是要找谁;最后又去原来三月面馆的小店选了一个临床的位子坐下,点了一份普通的凉皮,等凉皮被端上来时,他又不知所踪。
约莫过了几百年,整个碧穹天人人皆知执印官十九,几乎都快忘了尊主沥云的存在。沥云神龙见首不见尾,渐渐地,连五仙童也习惯了不再去寻他。
那一年中元节,恰逢整百年的大日子,碧穹天依例要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碧穹天的正牌尊主沥云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十九便代尊主之职,将碧穹天圣印拿去往生泉接受洗礼。
十九日常忙于两司政务,鲜少有机会到碧穹天传说中的秘境圣地去一览美景,故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往生泉。
这里跟碧穹天四处荒芜幽暗的景象大为不同,这里春光明媚,温暖惬意,杏花灼灼,清泉幽幽。
定睛一看,树下寂静地坐着一人,他面容恬淡,神色安详,手中握着一卷来自于天机老人的生死命簿。
十九在那人面前伏地长拜,痛哭流涕。
碧穹天尊主两司执印官沥云,得道入圣,飞升神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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