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一又长了一岁,身形开始抽条,身上的衣服短了些。方婶虽然照顾他,但没有事无巨细。今天中午下课,杨元一特意绕路跑到梅园去偷看梅花。他打算偷偷摘一枝梅花带回房间里,插进窗口上的矿泉水瓶。
梅园里的红梅艳丽耀眼,暗香萦绕鼻间。杨元一不知不觉深入其中,转角时撞见梅树下的青年。青年穿着宽松的黑衣,伸出手折断一截梅枝,手腕在红梅映衬下是触目惊心的苍白。杨元一几乎以为他是堆砌出来的雪人冰雕,连面孔都格外精致不像是真人。
青年注意到他的存在,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眸光冰冷。
杨元一愣住的时候,对方已经折断梅枝,捧着一把红梅离开。青年注意到他,却不在乎,如见路边蝼蚁。
杨元一想了想,还是没有折断梅枝就回房。方婶已经准备好午餐,见到他只是念叨两句就匆忙离开,因为她还要给自己的孩子准备午餐。杨元一沉默又安静的吃完饭,将饭碗拿去洗净后放回柜子上,到了时间去上学。路过梅园特意伸长脖子朝里面看,没见到青年。
过了几天,杨元一见到光秃秃的窗台和没有颜色的白墙黑瓦,重新溜到梅园。刚折下梅枝并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扭头,见到那天的青年正低头垂眸,冷漠的望着他。
杨元一抱着梅枝,鼓起勇气说道:“我叫杨元一,你呢?”
青年没有回答他,只说道:“出去。”
杨元一便抱着梅枝朝门口跑,中途停下来一次,回头看。满园红梅中,一抹身影独立其中,孤独又强大。
他知道,这青年就是方婶提到的,老宅里的主人,那位脾气不好很难伺候的爷。不过杨元一觉得,这人最多就是不爱笑,脾气比起学校里时不时大吼大叫教育人的老头好很多。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杨元一做噩梦并且发烧,满嘴胡话。
方婶第二天来发现这事,赶紧请医生来看。医生吊了瓶水,中午的时候,杨元一的烧退了,只是还沉浸在噩梦里醒不来。方婶没法,到东院那里求见魏兰亭,可惜没有得到回应,一如以往。管家也爱莫能助,只说道:“之前早就叮嘱过你们,不要冲撞魏小先生。”
方婶急得没法,只能祈求杨元一吉人天相。没料到下午的时候,杨元一当真醒了过来,身体有些虚弱可是已经没事了。问及怎么回事,他便说:“发噩梦。”
方婶问他怎么就醒了,他说:“挣脱掉就行。”
当时管家在场,他原本得到魏兰亭吩咐来送一对银器给杨元一,正好听到这回答便回去同魏兰亭说起。那厢魏兰亭才真正关注杨元一,想要摆脱他编织的噩梦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别说是他,即使是意志坚定的人在面对噩梦时也很难轻松说出‘挣脱掉就行’的话。
杨元一收下银饰,亲自来同魏兰亭道谢。这回魏兰亭没有赶走他,但也没说话,他在酿梅花酒。杨元一在旁好奇的看着,闻到满室梅花芳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蒸馏出来的梅花汁水,像小狗那样鼻子一耸一耸的,“这是什么?”
魏兰亭:“酒。”
杨元一:“我能喝吗?”
魏兰亭没回答,拿出个小瓷杯子倒了点放到杨元一面前。杨元一端起来小心翼翼的喝,等魏兰亭忙完之后回身一看,发现他醉倒了。脸蛋红扑扑的,安安静静没有发酒疯。
魏兰亭沉默片刻,进屋拿张毯子盖到杨元一身上,等到管家来的时候才让他抱回去。接下来的时间里,杨元一经常来到东院,开始是在外面坐一下午,慢慢的,进到屋里陪在魏兰亭身边,两人保持安静没有说话。
魏兰亭看书或是酿酒的时候,杨元一就在旁边复习做作业。时间一到,各自分开。这种模式持续将近两年,他们渐渐开始聊天说话,虽然不及普通人相处模式的熟稔话多。好在两人都不是热络的性子,这样相处反而更自在,也很默契。
杨元一升上初中,课业增多并逐渐感到困难。因为老师教学水平不一,再加上中学离老宅远,于是经常迟到以及出现偏科现象。管家建议杨元一住宿,魏兰亭没有反对,等到旁边安静的小孩不在了,突然感到有些不习惯。
杨元一住不到两个月就退宿,魏兰亭难得问他原因。他只说:“不习惯。”
魏兰亭俯下身将他抱起,身上的冷香灌入杨元一鼻间,他一下就呆住了。这是魏兰亭头一次触碰他,还是亲近的拥抱。他听到魏兰亭说:“住不习惯就回来住,明天让管家开车送你,不用怕迟到。”
杨元一呆呆的:“啊?哦。”
魏兰亭将他抱到餐桌上,一同用膳。晚上的时候留下杨元一,让他睡在隔壁特意准备的房间里。等他睡下后又去问管家一些事,深夜悄悄出去,来到镇里的中学宿舍楼某间房门。静静的站着,里面的学生不自觉陷入梦魇。
小小惩罚之后,魏兰亭离开,徒步走回老宅。他望着天上的冷月,幽幽叹声气:“居然干这种事……幼稚。”
可是第二天杨元一放学回来后说起欺负他的舍友发噩梦吓得喊妈妈,整栋楼都知道了。虽然小表情很克制,但双眼发光还是暴露了他幸灾乐祸的快乐心情。魏兰亭瞬间觉得自己干的事也没有多幼稚,而且似乎终于能明白死对头为什么要养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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