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开口时,语气仍是冷冰冰的。
“你们两个给我磕头,有什么好看的?什么时候,带个小徒孙来见我,那才好玩呢。”
东昆道:“师父,这十几条锦鲤可还听话吗?”
野岭仙人心中一怒。
这十几条锦鲤何止听话,简直是要了人命的调皮,和他手里的三枚铜钱一般,每日都把野岭仙人气得死去活来。
东昆笑着说:“您将锦鲤训好之时,便是我们携带儿子来看您之日。”
二十六年前。
正梧洲,孽龙作乱!
野岭仙人满脸遍布泪水,他跪在锦鲤潭边,发出令人心碎的哀嚎声,声传百里,如相附近。
野岭仙峰,下了一场瓢泼的大雨。
雨势甚急,直将仙山上所有巨树挖根掀起。
野岭仙人的手抠着地面,心痛难言,几近濒死。
那一刻,野岭仙人终于明白,当年卦象最后一句的意思。
“龙卧失明珠。”
他是最好的作品。
是我夺目的明珠。
而这颗明珠,……自己终究是握不住了。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在千晴眼中闪过,却知花费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孽龙之战后,千晴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暗。
被他紧紧抱住,死也不撒手的万仞蛛,身体软如水流。
婉娘眼中涌出不舍,却坦然的神色。
慢慢的,慢慢的,她的身体从千晴手中消失,化为一片清澈的潭水。
在这锦鲤潭中,在这逝去故主的幼年成长之地,婉仙融为其中,与故主永不分离了。
“不……不……”
千晴发疯了一样在水中挥舞手臂,可无论他怎么抓,也在碰不到婉娘一寸皮肤,一根手指。
千晴趴在水底,双手握拳,脊背颤抖,放声大哭。
他是望我尊族地位崇高的尊主,是演武盛会打破万万年记录,最为年轻的甲首修士。
他拥有补天移海的力量,可他此刻的悲伤却与凡人一般无二。
便在这时,一个悠远的声音自锦鲤潭上传来。
“好孩子,你哭什么?”
千晴泪眼朦胧,仰起头向上看去。
便见上方潭水波光粼粼,一束阳光穿破层层冰冷水流,照在千晴身上。
“到我这边来。”
千晴恍然,他听出来了,这声音是野岭仙人神识外探,传给他的。
他从地上爬起身来,擦了擦脸,冷静一会儿后,传音道:
“老……师祖,多谢你帮我渡天雷,帮我爱侣解决体质问题。但我要在这里陪他,先不上去了。”
野岭仙人沉默良久,似乎对“师祖”二字感慨良多。
半晌,他道:“师祖叫你上来,你便上来。你这臭小子,体质与初儿相克,此刻离他太近,对他不好。”
千晴闻言,忙不迭划动双手,朝水面游去。
说来也玄妙,之前千晴再水底,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上浮。
此刻却如御剑飞行般,眨眼便冲出水面,游到了锦鲤潭岸边。
千晴右手一撑,自潭中爬出。
他身上战袍本是施加过仙术的,寒暑不侵,水火不入。
可这野岭仙峰乃是野岭仙人的地盘,花草树木,都与寻常修仙界不同。
此时千晴浑身上下都是冷水,他脱下上衣,露出少年精瘦的胸膛。
千晴边用双手绞紧拧水,边问:
“ ‘初儿 ’……是什么?太恶心了!”
盘膝坐在千晴对面的野岭仙人脸一沉,露出不满的神情。
三枚铜钱大笑道:“是老头子在唤临子初啊。”
“这都不懂吗?”
“他同意你二人的婚事,不好直说,便改个亲昵的称呼,让你自己挖掘、体会!”
“多谢,”千晴道:“但是这个称呼我不喜欢,换一个,叫他子初。我外公和师尊都是这么称呼的。”
野岭仙人大怒骂道:“你怎么如此嚣张,一点也不听话,一点也不像你父亲!”
这话脱口而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野岭仙人有些尴尬,顿了顿。
却见千晴毫不在意,似乎对他的评价满不在乎。
千晴将衣袍穿在身上,道:“我外公说过,我长得像父亲,性格却随了母亲。听话是肯定没有先父听话,不过……哼,看在你同意我二人婚事的份上,若你执意如此,我便应允你唤我爱侣那个名字吧。”
看千晴如此驯顺,野岭仙人微微一怔。
他却不知,方才婉仙消散之前,曾将有关东昆仙主的记忆交给千晴了。
千晴感念野岭仙人对先父情谊,所以上岸后,不仅改口尊称他“师祖”,且再没有方才针锋相对的态度。
千晴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下,迈步朝野岭仙人那边走去。
他在距离野岭仙人很近的地方,盘膝坐下。
左手托腮,右手悬空,放到锦鲤潭上,不断画圈。
潭中锦鲤连连翻腾,顺着千晴手指的方向追逐驱赶。
“师祖,还有多久才能修复我爱侣的体质?”
野岭仙人摇了摇头:“寒龙卧雪体,乃是罕见的传奇体质,用不了两个月,一个月也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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