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此时,除了眼前边朝歌的脸这巴掌大的地方,其实已经看不清其他,所以自然也就不知旁人悲伤,只看见眼前的边朝歌一脸的迷惘。
“朝歌,我不后悔进入暗卫属……咳……不后悔……也,也不后悔被灌下‘忘川’。”
因为没有“忘川”,便没有这一切的开始。
也就不会有这短短二十年的荒诞与啼笑皆非……
“也许我此生的意义,就是遇见你吧……”
边朝歌此时已经失去了一切感官。
他开始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如同飘在空中一般。
所有外界的声音,包括风,还有马的嘶鸣,韩江远的抽泣……统统都变成一股嗡嗡的聒噪。
——只有陈放的声音——如同天籁,直插入他的脑海。
他一瞬间便领悟到曾经不知从哪听来的,所谓“佛祖梵音”。
那便是“空”。
“你亏大了,我不值得。”
边朝歌低头哂了一下。
他此时此刻再也不会端着自己边家少爷的架子,有的只是他作为边朝歌这个人的无奈。
而且还是作为一个混蛋的无奈。
但是陈放却是笑了。
“值、得……”
他用尽气力,气若游丝却一字一顿,认真无比的说:
“你用命守的这片江山……我,终究是没有辜负。”
边朝歌终于忍不住,手一抖,却看见包扎陈放腹部的纱布开始浸出血渍……
“疼不疼?”他轻声问。
“不、疼,”陈放慢慢说,随后像往常一般又开始玩世不羁,“哈哈,如此,这般,便算是还了你的恩罢了。”
“可我未曾恩待于你……”边朝歌颤声说。
陈放却是不在意的轻笑。
“露水之恩也是恩,”他的目光一阵涣散,“毕竟,你大可不理会我的情……”
旁边韩江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内心都万分沉重。
他们这些人,天天刀锋舔血……
但是沙场上的厮杀,又怎可与现在的钝刀子比?
陈放人缘好,又很小就进了暗隐司——在场所有人都恨不得去战场和敌人厮杀几百个几千个回合,也不愿意此刻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
“我死以后,将我、将我埋在这片黄沙、下吧,”陈放说,“不知、为什么……不想回、去。”
边朝歌只能点头,怕陈放看不见在他耳边答应他“好”。
陈放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而后七窍开始出血。
韩江远奔过来,手指在他的颈部匆匆一摸,心里已明白……
陈放虚弱的朝着她笑了一下。
“没法给你磕头了,江远、姐姐……”
韩江远用手扶住他的脸,嘴里只剩下不住的呢喃……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
除了顺其,在场其他人都没有听见她轻轻的说了句“是我对不起你”……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间或是马的嘶鸣和陈放气若游丝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其实过了很久。
陈放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
“顺其……”
一步之遥的顺其赶快上前,想抓住陈放的手……
但是那只手猛的滑落。
他走了。
第59章
一行人异常沉默的回到了建都城。
边朝歌命人把城中一个已经废弃的祠堂简单打扫一下,然后将陈放暂时先安放在此……
边朝歌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当韩江远把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拆开,内脏的碎块和着暗红的血浆七零八落往下掉的情形……
——我这些年吃流食稀饭,胃早都不在它本该在的位置呆着了!
——所以要是藏什么东西,不太大的,没有什么比我这身体更合适了。
边朝歌依稀想起以前陈放笑意盈盈的说出这些现在想来才惊觉残酷万分的话语……
他颤抖着手,此刻已经带好了下属早已准备好的手套……
“要不我来吧?”
韩江远看着边朝歌人魂分离的状态,忍不住上前想帮忙代劳。
“不用,我自己就好。”
边朝歌双眼恢复焦距,终于伸出了手……
半柱香的功夫,搅动蜂蜜一般令人汗毛耸立的声音不住响彻整间祠堂。
……
——终于,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子出现在边朝歌手上。
大漠的月光依旧澄澈,预示着明天是个好日子。
顺其是被萧擎下令一掌劈倒的,不然他很有可能会给陈放守三天的灵——但是不行,战场需要他的箭术,和那双鹰一般的眼。
边朝歌作为主将没人敢要求他,萧擎不管他,边贤更是懒得管他,所以他得以坐在建都城城门楼的屋顶上默默的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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