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上真派,连座世代所居的山头也保不住。”寻洛语气虽平淡,但庄九遥与他相处久了,心知他是在惋惜,于是有些吃惊。
他从未见寻洛对哪个门派如此上心过,虽不知具体为何,心头却还是有几分猜测。
此时又想起拿不知谁派人送来的包袱,于是问:“阿寻,你未醒之时,有人送来了你的包袱,我估摸着应当是吴水烟。”
寻洛点点头:“定是她了,看起来她始终未曾信过方钦,只是如今怀了身孕,有些事恐怕不好做了。”
“怀孕了?”庄九遥十分吃惊。
“嗯。”寻洛答,“这孩子似乎来得不巧,扮作方七那些天,我细细观察着,觉得她并不开心。”
“自然是不开心的。”庄九遥道,却未说下去,只接起了前面包袱的话头,“我给你翻找衣服时,在里头找到个册子。”
寻洛看了看他,坦诚地道:“是吴三娘临死前托付给我的,你应当听过她的名号吧?多年前江湖上的平宁三侠之一。”
庄九遥未动声色:“听过,可她不是已隐匿江湖多年了么?”
“被方钦找出来了。”寻洛将庄九遥不在金陵时的事情略略说了说,自然,隐去了自己要重回天门而去杀人的事,也略过了吴三娘死于己手的事实。
末了他道:“那一日我在破庙口见着她时,她被人追杀,紧急之中将这册子托给了我,让我帮忙交给蜀王。”
他在庄九遥面前从不设防,说这段时低垂着眼,未曾去看庄九遥的表情,只听庄九遥沉默半天后道:“所以你伤好之后要去京城么?”
“嗯,迟早要去一趟的。”寻洛抬头看他。
只是这边还有些事未曾了结。
这话他没说出口,更不会讲自己在等待天门的命令。
上头让他跟着方钦,虽未拿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方钦这一回一无所获,也不知是不是算完成了任务。
重回天门之后,他明显能感受到,天门对他的观察似乎不同以往了,他觉得有些乱,虽不慌,却也是被吊着一头纷乱思绪,不知如何去厘清事情。
想必是因了门主不想留他却有些忌惮,而朱雀堂主又在暗中护着他,门中内斗看上去暂时歇了,其实底下多得是暗潮汹涌。
所以他的存在就像是双方,或是多方博弈时的标志,踩在天门边上,进是艰难,退也不可能,只好与天门一直互相试探似的,立不稳脚跟。
不过都是因了体内流着天萝的血,生是因了她,死也是。
哪怕是人已不知下落的如今。
只是这朱雀堂主,当真是站在天萝那一边的么?
这般一琢磨起来他便有些发困,连带着看庄九遥时双眼都有些发花。庄九遥见他疲了,放轻了声音:“困了便睡吧,我守着你。”
寻洛想说“不必”,却未曾出口已闭了眼。
庄九遥坐在塌边看了他许久,最后终于是起了身,开门时用力提了提,没发出声响。
甫一跨出来,正好见到副好景色。
庄宁儿与卫青城两个,正并坐在廊下台阶之上。这院中花草正盛,阳光又极好,在他们眼前照出一条明暗分别的界线。
庄宁儿正在说着什么,瞧上去十分欢快,边说边比划,一双素手在空中乱飞,最后挽起了手指,高高举起。
阳光从青瓦之上照过来,在地上落出清晰的影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卫青城一直看着她笑。
这场景实在是美好,他不忍心开口打断,转身便要走,却听见庄宁儿叫了一声:“公子?”
他转过身去,两个人都抬头望着他,庄宁儿放下手来,在等他说话。他笑了一笑:“他醒了。”
卫青城笑得极温和,庄宁儿欢快地点点头:“我们听见啦,公子你可安心了吧?”
“安心。”庄九遥眯眼笑,过了半晌又道,“你俩辛苦了。”
“公子你怎么了?”庄宁儿有些惊讶,她从未听庄九遥说过这种话,庄九遥却不解释。
末了才轻声道:“才刚刚受父皇关注了些,已差点丢了性命,往后的路不好走,是我把你们拖下水了,若是你们……”
“不怕!你千万莫说让我们走,让我们走了你想做的事还能做么?公子你是不是晕头了?这般犹疑,一点儿也不像你了。”庄宁儿仰起头,不等庄九遥回应已说了一长串,又信誓旦旦接着道,“反正我们仨一直在一起,往后还有寻大哥,公子你要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了。我们守着你,定然会所向皆靡!”
庄九遥愣了愣,笑弯了眼:“是了,我晕头了,怎地会让你们走呢?”
“你们继续!”他挥了一下手,“春夏之交,阳光又正好,适合蝴蝶和蝴蝶说悄悄话。”
“嘿这人!”庄宁儿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他背影愤愤地说了一句,卫青城笑着摸摸她的头。
是了,庄九遥是不会怕的,他摸摸自己心口,是时候了。
寻洛这一觉再醒时,已是晚上了。
庄九遥果真还在旁边,坐着个小凳子,正一手拽着他,右脸枕在另一只胳膊上,伏在榻边睡得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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