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的皮肉甫一接触到药水,便发出燃烧似的滋滋声。寻洛目不转睛地盯着,过了半天,地上剩了一根蛇骨。
他有些惊讶,按理说这化骨水不是天门中的,即便效果没那般好,也不应该剩下如此完好的骨头。
等到地上的东西再无反应之后,他俯身将蛇骨捡起来。
这蛇骨也是纯白,他细细察看一番,竟真的丝毫未曾被损伤。连被明秋月捏破了心脏的七寸处,那骨节上都一点痕迹也没留。
他看了看明秋月,又走至阴蛇尸体处。
那阴蛇身子其他地方被软掉的鳞片覆盖着,尚且完好,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发现。最后转了两圈,终于瞧见那巨大的头颅之上破了个小小的洞,像是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钻了进去,想至此处,寻洛忽地一怔,有了个想法,既然能钻进去,那必然也能钻出来。
这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可这地宫里头实在百般可疑,怎么奇都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因而他腾至蛇骨之上,埋头细细去瞧,发现那破口之处虽说十分光滑,但却能看得出皮肉走向是外翻。
这白蛇,指不定真是从这阴蛇脑袋中钻出来的。
鸡皮疙瘩顿时便起了一身。
寄居在阴蛇脑中的白蛇,这蛇既能钻得破阴蛇的头颅,骨头坚硬无比也是必然了。
方才巫阳还提到了妖刀。
这蛇守在此处,也可以说是在守妖刀。
莫非只有妖刀才能斩断这蛇骨?
可何必斩断呢?七寸一捏照样死得轻易。
思来想去寻洛决定暂时放一放,那妖刀早已沉入洞庭湖中不知所踪了,即便是有什么关系,想必也不重要了。
但是谨慎起见,巫阳临死之前的话,他不得不重视,因而打量完阴蛇之后,他摸出一个锦囊,将蛇骨盘着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腾下蛇身,四周的高烛摇摇摆摆,忽地熄灭了一半。回头看过去,只见明秋月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沉默着对视了许久,他开口:“明兄……”
其实他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一声之后又沉默了,明秋月却忽地问:“那一日我中迷药昏过去了,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上阳村,巫阳说大家伙儿找到东西出来了,这地宫便被方钦炸了。”
寻洛沉默着,不想打断,更不想拆穿。
明秋月却又道:“若真是如此,为何这地宫中会有这样多的尸体,且这些人穿的衣裳拿的兵器,皆不是平宁派,也不是岐山派的?”
太通透了有时也是负担,寻洛忽地这般想。
明秋月见他沉默,顿了顿,有些着急地问:“寻兄,你告诉我,那一日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站了许久,寻洛忽地叹了口气,走至他身边,半蹲了下来,瞧着巫阳的尸体道:“明兄,我不愿撒谎,所以你别问了。巫阳姑娘她……很喜欢你。”
这句话一出,明秋月大致也猜到了,因而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没动弹。
“没有谁是谁非,各自立场不同而已。”寻洛看着他,语气虽是淡淡,却十分诚恳,“她做的事兴许也只是在守护些什么必须守的东西,可能没得选择,又说不定是她心甘情愿,自有她的道理吧。”
明秋月坐在原地愣了半天,缓缓起身,将巫阳尸首抱起:“帮我一起,将她埋了吧。”
趁着夜色浓重,二人在六盘山半腰,离上阳村不远的一处林子中挖了坑,没有立墓碑。
这是第一回,寻洛亲手埋葬掉自己杀的人。
无论是曾经天门里头的同门,还是敌人,又或者仅仅是一个刺杀目标,他一般行事之后,不会再回头多看一眼尸体。
因而跟明秋月一起将巫阳葬下去,湿润的泥土从指缝间划过时,他生出一种陌生又难以言喻的感受来,像是自己在与什么旧的东西渐行渐远。
不知是好还是坏,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这样便好了,”明秋月借着迟迟出现的月光,看着那小小的突起道,“不立墓碑,她不喜欢的这一生,就都随风去吧。若是有来世,要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只有自己喜欢了,才能立碑去铭刻。”
寻洛闻言怔怔,记起自己答应守言要去给守音道长立碑的。忽地便想到,守言道长的一生,是不是也被她自己看作了不值得的一生。
人忽地便迷茫了。
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来,对着明秋月抱拳:“多谢明兄,又一回救命之恩,寻洛真的是无以为报了。若你需要,且随时说便是了,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明秋月笑笑:“不过随心做事而已。”
二人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黑得沉透了,又倏忽亮起来。
一起往山下走的路上,寻洛问:“上阳村那边怎地交待?”
“不必交待了。”明秋月摇摇头,“我去地宫之前先去了一趟村中,村里人说巫阳告诉大家,上阳村从此以后不再需要大巫师了。她平日里也教小些的孩子医术,那些孩子约莫也能独当一面了。”
寻洛沉默着,心觉巫阳虽意欲以白蛇伤他,却果然是抱着再不能回头的想法到了地宫的。
走到自己落脚的镇上,他才问:“明兄有何打算?岐山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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