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儿从没亲眼见过襄妃,也未曾看到过画像,可此时盯着面前这张脸,又联想起每次王全见到庄九遥时的神情,突然就福至心灵了。她惊讶地喃喃:“公子,你的脸……”
“若不是为着这张脸,我都不知死多少回了。”庄九遥嘲讽地勾起嘴角,证实了她的猜测,“你说他如此对我是薄情吧,可又任我怎样折腾都不杀我,也不知是在深情给谁看。”
话音刚落,卫青城从外头进来,见过了便开始比划:“王爷,昨日宫中的确没什么异样。但我还是辗转打听到,家宴之后皇太孙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串黑玉珠子在玩耍,玩着玩着扯断了绳子。圣上刚好瞧见了,脸色便有些怏怏的,不知怎地就提前回了宫,入夜后才叫了王公公来传。”
“公子。”庄宁儿惊讶,“咱俩昨夜是从御花园后头过来的,便是我踩到的那珠子?那珠子怎么了?”
庄九遥微微一怔,喃喃:“太子好心思啊。”
没等庄宁儿再问,他又抬头:“圣上今日如何了?”
他不称父皇,而称圣上。卫青城闻言回他:“听说昨夜气急,半夜咳出了几口瘀血来,没成想反而是件好事。御医瞧过了,说这口瘀血用了许多药都没能化开,这样一来倒是过不了三五日便会大好的样子。”
庄宁儿闻言脱口而出:“你故意的吧?”
庄九遥不理她,坐在那石凳子上,抬头望着他:“还有呢?”
卫青城:“下了口谕,任何人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见您,特别是齐王殿下。”
“唉,真是无趣,年年都禁足,一禁便禁一年。”庄九遥起身,“宁儿,收拾收拾,该回啦。”
“回哪里?”庄宁儿呆呆的,“药王谷不是没了么?”
庄九遥仿佛是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答:“那便回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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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中月最圆的这一夜,寻洛放纵了一回,可他仍旧不敢醉。
他从来没有醉过。
梅寄和祁云走了之后,他又坐上那亭子。直坐到月亮落下去,坐到长庚星变为启明星,才起身回了暂时落脚的客栈。
客栈位于城郊,与曾经落脚的吴家几乎在对角上,小且旧,里头倒还干净。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那掌柜的瞧上去十分和善,老板娘却是个泼辣的。
寻洛在这里住得长了,虽对人总是淡淡的,不说也不笑,但进门那掌柜还是十分好脾气地总打招呼。
“少侠回来了?水给您准备好啦!”掌柜温和带笑地喊了一声。
寻洛点点头道了谢,上了楼。
那是个小小的屋子,干净整洁,里头多余的东西一件也无,是能让寻洛觉得安心的布局。
一踏进房间,他已察觉不对,整个人毛孔瞬时全都张开了,面上却依然平静,可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那眼神已不是看人的眼神。
若说平素他是淡然的,那此时便是冷漠的,仿佛面前摆着的不过一块肮脏的砖瓦,他懒得多瞧一眼,也懒得因为它的脏分了自己一丝神。
他伸手要放下手中的剑,剑身刚刚触到几案,一道厉风已直冲面门而来,同时一柄小小的四角暗器直冲他手,阻止他去拿剑。
他果然就未去碰武器,而是微微侧身让过暗器,紧接着迎着那厉风直上,再一转头,电光火石之间,已一把抓住了来人的颈子。同时他脚往后轻轻一抬,刚好撞到几案,剑便直直出窍飞入手中,顿时刺穿了那人喉咙。
那剑平素瞧起来并无甚特别,没入人喉咙,见了血又拔/出来后,才看得出剑身上原来有着细小的凹槽。
此时剑身仿佛器皿从火炉里出来又顿遇寒冰,瞬时便凝结了一层露。水珠越来越多,最后凝成小小溪流,顺着那凹槽流下来,轻易便洗干净了上头的血。
等剑身干净了,那人早已死透了。
他轻描淡写地收剑入鞘。尸体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房中,如同一件不会引人注目的装饰品。
寻洛知道那尸体后颈朝下,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属于天门的月亮图腾。当然也晓得那人其实戴着面具,可他对下面那张脸究竟长什么样子,一点兴趣也无。
也不知若是庄九遥瞧见他这幅样子,会不会惊讶,会不会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一想到这里,寻洛心里略微升起一丝焦躁来。
太轻易了,明明是从前做惯了的事,如今也丝毫不觉手生,心里却隐隐有一种倦怠感。
即使他曾是天衍,可是要重回门中,这样一次接一次的过程与仪式,却是必不可少的。最终他会面对的,是一个与他同样,甚至比他更强的对手。
谁活谁才有资格留在天门,成为真正的天门刺客。
这是规矩,他从小便明白。
所谓规矩,就是你怀着怎样无私或者伟大的想法撞上去,撞了个头破血流横尸当场,都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某个国度的城墙。
你连玉石俱焚的机会都不会有。
哪怕他曾是门主之子,也同样逃不过。
房里多了具尸体,也未曾影响他一丝一毫。将身上洗干净后,他又出了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副棋子。
前几天他才发现,庄九遥留下来的那盘棋少了个黑子儿,他重买了一副,想挑出一颗来,放进那旧棋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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