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遥轻功好,满院子跑了几趟,见避无可避,干脆停了下来。老陈手下未停,长刀一挥抵至他侧颈。
庄宁儿低低惊呼一声,以为自家公子马上要被人斩掉头颅了,未曾多想便扑了出去。
那长刀势头猛,想立即止住是不能了,此时却硬生生拧了个方向,刀背砍在庄九遥肩上,刃口一歪,正碰上他侧颈皮肤。
原来是寻洛扑了过来,双手把住了那刀。此时庄宁儿尚在两步之外,一时惊住了。
寻洛心知老陈并未存心要庄九遥的命,若不然这一招,就凭现在的他,别说抓住刀刃了,连刀影都看不清。
扑过来时也未多加思考,只是本能地使了巧劲,可刀刃锋利,他又无气护体,饶是将手掌弯出了躲避的弧度,还是被划破了掌心。
此时鲜血顺着刀身流了一截,又滴滴答答地落下,一切静止下来,只剩风摇动那含笑树冠的声音。
庄九遥声音有些不稳:“阿寻,你让开。”
寻洛不动,把住刀的双手在轻轻发颤,庄九遥红着眼道:“你信我。”
倔强地僵持片刻,寻洛撤开手。血腥气顺着风扑向庄九遥的脸,他心神微微一颤,又看向老陈,掷地有声道:“陈爷爷,南宫前辈不是我杀的。”
老陈声音带了痛:“你让我如何信你?那碎殷难道不是你药王谷的东西?昨晚宿在这院子里的难道不是你?”
“碎殷是我药王谷的东西,宿在此处的也是我。”庄九遥道,“可是那根本不是碎殷,正因为这假的碎殷,药王谷已毁了。您稍稍打听便知,整个江湖如今都在通缉我这谷主。”
老陈摇摇头,重复了一遍:“你让我如何信你?”
未等庄九遥回答,他又显出了点迷茫的神色,语气唏嘘:“当年你才六岁,便已存了杀主人的心,你苦心孤诣二十年,难道仇恨说没便没了?我怎地知道那假的碎殷是不是同样出自你手?”
这是什么意思?寻洛有些发懵,庄九遥与南宫长阳原来是仇家?
没等他多想,庄九遥已往前一步,那刀锋倏地划破他颈皮,血渗出来染上刀刃。
寻洛见状猛地往前一步,庄九遥摆摆手,示意他后退,笑道:“我们这五人如今加起来都不是您的对手,您大可以杀了我们,不过如此一来便无人再能制得住那妖刀了。南宫前辈身后之名说不定就此毁于一旦,那真正的杀人者,怕是就要一生无忧了。”
老陈手一抖:“你已知道了?”
“说出来您都不信。”庄九遥笑,“昨日您去送客,南宫前辈亲口说的。”
旁边三个小的都一头雾水,老陈听见“送客”二字微微眯了眼。寻洛皱眉,南宫长阳那句“是我害了那些孩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来也是,除了南宫长阳,还有谁能有这本事,能让守音道长甘愿为守一刀而枯居云崖峰。
庄九遥又往前一步,老陈微微一让,没让刀锋再伤到他。
庄九遥显然料到了,平静道:“我此回前来不为报仇,同样也不为自身计,只为了我这好友求一粒解药。南宫前辈知晓我来意,不然我就算过了六合阵,又怎能与前辈坐下来说话?”
他说完眯了眼,放轻了声音:“陈爷爷,您昨日见到的客人,可不止我们几个。我不知那人是谁,可您以为杀了我们,妖刀的秘密便能保得住了么?”
老陈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会。”
“您看,”庄九遥心平气和道,“您心里已有判断了。”
老陈怔了半天,竟不作任何防备,弯腰捡起长刀。
寻洛这才发现他实在是上了年纪了,那背突然佝偻得厉害,瞧起来像早该入坟墓的样子了。只听得他低声道:“你们走吧。”
“陈爷爷,您二十年前的恩情九遥不敢忘怀,因此我还有件事要提醒您。”庄九遥真心实意道,“等我们离开了,您将六合阵重布一遍,封了来的路吧。等我解决了一切,再来还您一个真相。”
老陈轻笑一声,沉声道:“我要怎么做,还由不得你说。今日放你走不是真信了你的话,而是因为杀了你也是无益,更何况你们本来也是活不久的。你们二位,都活不久。想必你比我更明白。”
众人默然,或心惊肉跳,或张皇失措,或一头雾水。而寻洛神色丝毫不露端倪,庄九遥亦立在原地不动。
老陈转身回屋,走得极慢,似乎是累极了,边走边念叨:“这江湖就是个诅咒,果然是不能太平的。只要参与过了就别想抽身,即使退回山林之间又怎样,或者逃回朝堂之上又如何,无一人能得享天年,想要安详老死想来简直是个奢望……”
他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庄九遥跪下来,朝着那堂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道:“走吧。”
几个人离开之后,从屋后竹林边走出一人来。他进了院子在那深山含笑下头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轻声自言自语:“碎殷是谁制的,有那么重要么?”
他说完反手拔出一柄弯刀来,缓步走向了堂屋。
出来时顺着小路一直走,等到百丈湖崖壁上的水声渐渐听不见了,几个人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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