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庄九遥已告诉过寻洛,那铁锤帮虽是个不入流的帮派,却与岐山派有着不可分割的秘密联系。
似乎是掌门方岐山曾对那帮主有着救命之恩,久而久之铁锤帮便成了个外头的帮手,借助自己江湖底层的身份,行事便利得多,于是专替岐山派处理些无法出面之事。
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此事。
来破坏自己恩人家的亲事,这恩报得那叫一个别具一格啊。
祁云显然先前没有听说蜀地发生的一串事件,只是见二人沉默,联想到下午那铁锤帮主的话,于是问:“这东西跟药王谷有关吗?下午那老伯说碎殷是药王谷的东西。”
“小子,”庄九遥笑,“那老头子这样欺负你你还叫他老伯?”
祁云认真道:“别人行事是别人的,他是长辈,我自然要有礼。”
庄九遥点点头,却看不出是真的赞同。寻洛问:“你怎么这样关心药王谷?祁连派好歹也是个大派,你怎么一个人在那西小院呢?”
三人一同往回走,祁云面上带了点不合年纪的凄然,皱起眉头解释:“寻大哥有所不知,两月前家师离世,祁连派……由于各种原因,已只剩一个空壳子了。我被长老推上掌门之位,接到请帖不得不出席。此次与长老一同前来,除了道贺还要求盟主施以援手,长老却半路生了重病……也离世了。至于药王谷,谷主曾救过我母亲的命,我自然信他不是坏人。”
“那下午在院中,吴柏行就在你眼前,你怎地不说要单独求见呢?”庄九遥问。
祁云低头:“祁连派没落至此,坐席都只能坐偏院,打乱下午的席面已是我的错,我也不好再说。”
寻洛淡淡道:“而且你也不想求他。”
祁云抬头,一双圆眼睛亮闪闪地望定了寻洛。寻洛突然伸手摸摸他的头,因为不习惯与人亲近,那手掌一触即收,看上去就像是顺手拍了一下:“有朝一日祁连派重振旗鼓了,别忘记现在的心境。”
善意的传达却是不被僵硬所阻碍的,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
三人回到吴宅,正好是黎明之前,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祁云已回了自己房间,走至寻洛门口,寻洛将手放在门上,庄九遥突然问:“你也有不能忘记的心境吗?”
寻洛回头看了他半晌,看不分明他脸上的神色:“有。”
庄九遥轻笑一声,寻洛反问:“你呢?”
“我也有。”庄九遥声音低沉,恍然听不见熟悉的笑意了,“但其实我不想记得,所以我会用尽一切打破那心境,将弱小又困顿的自己踩入泥土,要么毁灭,要么新生。”
话音刚落,天色倏地亮起来,破晓。
庄九遥看看远方混杂了灰蓝色的鱼肚白,又笑:“就像此刻,黑透了才会天亮。”
那双总是在笑的眼睛此刻看不清情绪,寻洛手搭在门上一动不动,庄九遥朝自己房间走,伸手帮他推了一把。
门吱呀一声打开,庄九遥收回手,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手背。
寻洛心口微微一动,像是羽毛轻拂过心尖,痒意转瞬即逝,听见庄九遥声音又变回慵懒状:“好好休息,今日还有大戏要看呢。”
这一场武林盛宴是江湖中最繁华不过的戏场,既然热闹,那总是不介意锦上添花的。
吉时一到,观礼的人已挤满了整个大堂里外,洛海派这种野路子派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位置可站。庄九遥本想上房顶,被寻洛一把拽住了,他转过来弯起眼睛:“玩笑玩笑。”
最后两个人找到祁云,一起站在了人群外围。
江湖中人不讲太多繁文缛节,三人只望见一把寓意“开枝散叶”的大红伞高过众人头顶,伞下一角大红轻纱飘过,一对新人已站到了堂中。
那岐山派少掌门方钦,是个白面皮的翩翩公子,一派仪表堂堂,正气凛然。吴水烟身姿窈窕,行动落落大方,虽也习武,却瞧不出一丝江湖儿女的豪气,反而像是传统官家的小姐。
“好一对檀郎谢女啊。”庄九遥笑。
交拜礼成,新人入洞房。
台上吴柏行、吴夫人与方岐山稳坐大堂之上,不一会儿方钦重新出现在大堂中,一起接受着整个武林的恭贺。
庄九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寻洛暗自猜测他待会儿一定想去闹洞房。旁边祁云站得正,越发衬得这两个靠着柱子的大人十分没有姿态。
热闹没有要停的意思。
四周闹哄哄的,外面忽地匆匆跑来一人,附在吴柏行耳边说了句什么。吴柏行听完赶忙站了起来,面上的喜色连一向庄严的姿态都压不住。
他往堂外走了两步,众人意识到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可朝廷意思性的贺礼早已送过来,猜不透会是谁,所以皆在让出一条路的同时,竭力保持风度地伸长了脖子。
寻洛扯了扯庄九遥的袖子,看向洞房方向的庄九遥目光收了回来,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从正门口走向大堂,手中捧着一只锦盒,七寸见方,像是极有分量的样子。
那男子瞧上去十分道骨仙风,倒是比在场观礼的道士们更有真人之采。
寻洛对这些事一向不关心,脸上仍旧是淡淡的,庄九遥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锦盒,似乎要将它看穿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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