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挂着遮风纱帘,当中人影绰约,望不清面容。
亭分四面,一面台阶,一面水塘,两面灌木。
林兮溪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树上爬下来,树下是一丛开得正好的腊梅,腊梅树长在枯叶上,倒是让他落地无声。
他蜷着身子藏在树丛中,园子不大,挪了几步便静悄悄靠近了那遮着纱帘的小亭子。
“如何?”
“回禀主上,裁度司验了尸,叶温香死后口眼张开,唇齿青黑,是毒发身亡。又验出她肌理松软,是慢性毒。她体内还有无忧散,仵作断定她是长期服用改了方子的无忧散,最终过量而死。”
“裁度司可曾追查药物来源?”
“查过,他们没有在叶温香房中找到药瓶。属下也前去搜过,先前属下给她的那几瓶无忧散已经不知去向。”
“既然裁度司找不到,便怀疑不到我们头上。领案司察下一步作何打算?”
“叶温香一案最耸人听闻的莫过于她死时全身.赤.裸,像是被凌.辱而死。既然暂且找不到毒物,裁度司便先往情杀的方向追查。”
吃力地转圜几处,林兮溪背着身子猫在小亭的台阶后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他望不见谈话之人的表情,却听得出二人那干瘪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街边上一只流浪猫狗。
这几日来,坊间热议的都是叶温香的死状,一桩桩一件件拎出她的情史大肆谈论,却不曾想她竟是毒发身亡。
既是慢性毒,证明杀死叶温香的凶手并非临时起意,该是有情仇纠葛,裁度司往这处追查倒也合理。
“哦?那裁度司可曾怀疑到笛儿身上?”
“当是正在调查。无妄城谁人不知二公子肖想叶温香许久,如今她这幅死状,确是像被人……不仅是裁度司,坊间也有传闻认为是二公子所为。”
“那裁度司为何久久不提审笛儿?”
“这……一来,叶温香身上没有验出什么受辱痕迹;二来,叶温香她,她……”
“她什么?直说!”
“她……怀有身孕,已有五个月了。”
一尸两命!
林兮溪惊得一口气哽在喉间,脊背簌簌发凉,叶温香竟然还怀有身孕?!
若她腹中胎儿已有五月,那三月前忽然不愿去演那要在空中吊绳索的“天外飞仙”倒也不难理解了。
若孩子是慕容笛的,说明他早已经得了手,断然不会因愤恨不甘而下手毒死叶温香。况且林兮溪亲眼见着慕容笛直到叶温香死后还是那搬憎恶她,他应当不是叶温香腹中胎儿的父亲。
那这孩子,难道是叶温香的结发夫君的?
……就是亭中这个慕容萧?
“哦?竟然真有了身孕?当初她苦苦哀求我娶她进门……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还敢肖想靠一个孩子进我慕容家的门。”
“……”
“罢了,死都死了,还谈这注定见不得光的胎儿又有何用。你快去追查那几瓶无忧散,切不能让人知晓来源!”
“是!”
真相大白。
叶温香怀了慕容箫的孩子,而慕容箫毒杀了她。
黎阮玉费尽心思将众人的视线引到慕容箫身上,竟真的指出了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真凶。
林兮溪心里头五味杂陈,这些天来,他见过的生面孔比过去十四年加起来还要多,却不曾想抽丝剥茧之后,看到的是这般鲜血淋漓的残忍现实。
亭中站立之人领命要走,林兮溪蜷缩着蹲在台阶后头,心知要躲,却手脚冰凉挪不动半分。
而他珍而重之揣在袖中的,那存着叶温香生前模样的留影球,不知何故忽然从他袖中滑落……
“心怨那神挑鬼弄,故人一别,余生难逢。
游魂返归,与君再叙前尘旧梦。”
天色向晚,暮色低沉,枯枝腐叶更衬得满园苍凉,而回荡在其中的叶温香的声音比白日里听起来更为喑哑,她幽怨地唱着——
与君……再叙……前尘旧梦……
箫郎……奴家心念着你……
箫郎?先前有这一句吗?
林兮溪惊得浑身发凉,战战兢兢仰头望着朦胧的虚影,他分明没有灌注灵力,而那留影球却发出了比先前更刺目的亮光。
留影球陷在枯叶里,叶温香的虚影浮在一簇簇腊梅上,那虚影几度闪烁,描眉画目、披红戴绿的叶温香从影中款款走出——
“箫郎,奴家来找你了……”
她的身影脱出留影球投射出的浮光时,竟似瞬间放大了一圈,从影中原本的十五六岁少女化作妩媚娇娘……是叶温香死时的模样。
林兮溪惊骇不已,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越靠越近的叶温香,目光所及之处,是她那桃红丝绸打底、绣着并蒂翠莲的裙摆。
目光往上,叶温香双眼空洞一片,并无瞳仁,只有青白。眼周描着艳红颜色,面颊深陷,唇齿青灰。
确是毒发之状。
裙摆翻飞,佩环叮铃,莲步踩在枯叶之上时,甚至有窸窣闷响。
这个叶温香,她有形!
52书库推荐浏览: Illumini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