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对一个刚满十四岁的,连花楼都进不去的少年来说,林兮溪交得出适合《翎雀谈》的报告才有鬼!
林兮溪越想越郁闷,抄着手边走边生闷气。
因为他如今这寄人篱下的境地都是拜那狐狸眼所赐!
在这个年岁的少年里头,林兮溪个儿算是很高的,当他站在那长着一双狐狸眼的男人跟前的时候,也能平视他的肩头。如果打起来的话……林兮溪莫名觉得自己没准能赢。
可惜自打十天前的清晨,他在刊社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狐狸眼。
飞花街上人声鼎沸,林兮溪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那贵价的茶楼。小荷包里头生拉硬拽地扒拉出来二十个大子儿,林兮溪抠抠搜搜地将一把铜钱珍而重之地交给茶楼小二。
此时刚过午饭时候,楼里没多少茶客,大厅里头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桌子,林兮溪乐得占上个靠近书案的好位置。那说书先生和他的醒木一道,正在打着盹儿。
肚子里头咕噜咕噜响了两声,林兮溪扯过桌上的瓷盘,就着能见着茶渣的茶水磕那瓜子花生,试图填饱肚子。
他已经好些天没吃上一顿正经的热乎饭了,此时嚼着这几盘有些受潮的瓜子儿也觉着香。
刊社里头那长着八字胡绿豆眼的王主事,林兮溪偷偷叫他王八豆。刊社不给供饭,王八豆一天只给他三十个铜子儿当饭补,可对于林兮溪这种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来说,三十个子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这头林兮溪嗑瓜子儿磕得正欢快,到茶楼里头坐满了小一半,说书先生也算是醒了。如今叶温香横死,死得还蹊跷,各家茶楼酒肆都抢着讲那叶温香和黎阮玉的纠葛,倒也省得林兮溪再去换茶楼。
那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嗓音从第一排传到了最后一排,又打了个滚儿收了回来,两个鲜活的形象在林兮溪心中成型——
身为一个花楼女子,长得再美艳,身段再窈窕,也不过是个下等人,可叶温香的行事做派却泼辣无比,突出一个“横”字。若不是身世早已经被人扒烂了,怕是还有人以为她是哪个世家捧在手心里头的明珠。
而这黎阮玉姑娘则大大不同,据传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即便是流落到了夜莺阁,那出身教养都是一等一的,说话时轻声软语,双瞳剪水眉若细柳,突出一个“柔”。
因而众人得知当叶温香屡次欺压温婉柔弱的黎阮玉的时候,叶温香的艳名便臭了几分。
林兮溪竖着耳朵,边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边听周遭闲人补上几句,一边还往袖口上头补笔记……怕是他儿时跟夫子读书时都没有过这般用功。
两盏茶过去,林兮溪先前的三条笔记后头又加了两条:
四,叶温香遭人记恨,主要是这女人太过横行无忌。
五,但凡是那夜莺阁里头的姑娘,十有八九都被叶温香欺压过。其中被荼毒得最惨的,莫过于同为夜莺阁招牌彩樱的黎阮玉姑娘。
“可是旁人怎会知晓这些花楼中的弯弯绕绕?”林兮溪听得一头雾水,在第五条后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林兮溪同桌的是个蓄着鲶鱼胡须的中年男人,约莫有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眯缝眼倒是精光闪烁,“嗨,还不是三个月前那夜莺阁的冠珠选秀!那事儿之后,司察都去夜莺阁里头探过了,就是叶温香干的!”
这话没头没尾,林兮溪更好奇几分,忙追问那“鲶鱼须”:“什么叫冠珠选秀?那事儿是怎么回事儿,详细说说呗?”
“鲶鱼须”瞧见问话的竟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此时正侧着头拿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盯着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此番正巧说书先生下场休息去了,故事告一段落,鲶鱼须便起了几分“教书育人”的心思,唾沫横飞地给林兮溪介绍起了三个月前那场震惊无妄城的大案。
“夜莺阁那冠珠选举,可是整条飞花街都知晓的大事儿!正巧敝人当时也有殊荣,受邀进到那夜莺阁里头近距离观赏,要说那夜莺阁的姑娘可确实是十分的不一般,那香肩那细腰……”
鲶鱼须说着说着便跑偏了,那眯缝眼中透出了显而易见的向往,像是回到了冠珠选举的那一夜一般。
“得得得,打住,跟人孩子说这个合适么你!”与鲶鱼须同来的一个作书生打扮的男人忙打断了口无遮拦的鲶鱼须,上下一打量林兮溪,反嘲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的,不好好上学堂念书,打探这些花楼秘事作甚?你爹娘呢?”
林兮溪故事听到一半,袖口还挂着几个大大的问号,当下急得抓耳挠腮——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于是眼也不眨地敷衍道:“谁是小孩儿了!说话放尊重点儿,我去年就满十六了!”
灵都十六岁便算成年,二十弱冠便能主事。林兮溪的个头能让人信服,可长相模样、说话语气还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孩子气,叫旁人也摸不准他的年岁。
“嗨,你这老迂腐,你管人年岁作甚?”那鲶鱼须说故事的时候正有别桌的茶客围过来,与林兮溪一样正听得有滋有味,此番被打断自然不高兴,开解道,“即便他未成年,花楼进不得,难道故事还听不得?”
又有人附和着催那鲶鱼须,“就是,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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