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少年的嗓音不似方才那般清脆有力,一开口显得气焰弱了许多,低低的像是蚊子叫,很快被埋没在喧嚣里头。
“你们快让开!”林兮溪急得耳根都红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儿,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再不让开我就要发作了!”他这一声怒吼,更像是一个宣告,而非仅仅是一句气话。
——话音未落,林兮溪忍无可忍的一拳直冲那鲶鱼须的大鼻梁而去,他出拳劲速有力,一拳便将那干瘦的鲶鱼须打得眼冒金星、连连后退。
第3章 狐狸
鲶鱼须毫不设防,直直吃了少年这隐忍许久爆发而出的一拳,当下挂了两道鼻血。拳劲儿未消,鲶鱼须蹒跚着步伐一步步退到茶楼门槛儿上,被绊了一跤之后又是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对不住啊!!!”林兮溪紧闭着双眼,不敢看那鲶鱼须受了这一拳之后的惨状,扭过头去大声道歉。
这不大的茶楼里头回荡着林兮溪洪亮的致歉声音,可他手上却丝毫不停,扭身、出拳、飞踢,一套连招打下来,那将将摇晃着站立起来的鲶鱼须脸上瞬间变得七荤八素惨不忍睹。
眼见着这方才还作势认怂的毛头小子一边嘴里喊着“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身形利落出手如风。
众人觉着自个儿仿佛要分裂了——这愣小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他们自个儿被晃得缭乱的眼睛,一定有一方出了问题!
“……这小子竟敢动手!”
人群中不知哪里来的一声呵斥,就像烈火上头又浇了热油,将茶客们对林兮溪那半轻贱半恐吓的心思烧得又旺盛了几分。
不待林兮溪下一步动作,那与鲶鱼须同来的几人见他竟敢动手,便纷纷撸起袖子就要上来群殴。
而林兮溪看似丝毫不乱,出拳如风,招招狠戾,实则心里慌得一比——
“你们不要吓我啊啊啊!”又是一记勾拳干懵一个,林兮溪半闭着眼逃避现实。
“对不起我错啦!你们不要再过来了啊!”旋身飞起一脚,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扑上来的一人踹飞出去。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叔,你快躲远点啊!”林兮溪一边哭丧着脸道歉,一边干净利落地殴打着一个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茶客。
是了,林兮溪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一半是因了当初那狐狸眼的男人自以为是的“仗义行侠”,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自个儿这个谁也无法根治的臭毛病——但凡林兮溪心中生出了极大的恐惧,便会克制不住地冲上去殴打那令他恐惧的源头。
越是害怕,下手便越是狠辣。
所谓物极必反,怕极了便会主动出击,也许就是这个理儿。
*
待到飞花街的巡逻司察赶到现场的时候,茶楼里头闹事的茶客们躲得躲跑得跑,都散得差不多了——毕竟看热闹不吃亏,躲在人堆里头骂人不吃亏,可真跟林兮溪这种愣头青打起来,显然是要吃大亏的。
等林兮溪终于管住了自己的双手双脚,心头的恐惧打散了大半的时候,茶楼里头已经倒下了一小片人,正期期艾艾地捂着脸捂着肚子捂着大腿嚎叫。
林兮溪苦着一张脸,方才的打斗中他也没少挨揍,此时白净的脸上一块淤青一道血印子,胳膊上也满是抓痕,也不知是地上躺着的哪位“好汉”留下的。
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很认真的一个个道歉了,然而管事的司察可不吃这一套。
今儿当值的领头是个年近不惑的资深司察,入行这么些年,打架斗殴没少见,可像这般一个少年干翻十几个成年人的事儿,却也属实稀奇。
司察上下打量着林兮溪,见这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衣裳也烂了、脸上也挂彩了、面上也有肉眼可见的懊恼了,反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是谁家孩子?为何打人?伤成这样,可知道疼了?”
林兮溪自知理亏,他本就不打算跟人动手,方才的羞恼和恐惧早已经被他自个儿一拳一拳打成了惭愧和难过。
抬眼看见站在他跟前这领头的司察是个年纪与他父亲相仿的中年男子,问话的语气里头虽有责备,竟也有几分慈爱,林兮溪当下恨不得落下泪来……像他这般年岁不大却孤身漂泊在外的少年,即便受得了旁人的冷眼,受得了腹中饥饿,受得了身上伤口的剧痛……却万万受不得陌生人一句温言关怀。
他当然是知道疼的,他当然也知道自个儿错了。
林兮溪想起他爹曾经苦口婆心地谆谆教诲他: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脑子,有语言,有智谋。”
——“暴力,不能解决一切。”
可惜这些大道理都不适用于他这种天生的问题少年,即便他心头是明事理的,拳头却总是有它自己的想法。
这档子毛病让林兮溪自儿时起便糟了不少罪,族中亲属得知这孩子是个一害怕就会打人的暴力狂之后,即便面上不说,背后也会多多少少会暗自提点自家的孩子——“兮溪那孩子是有问题的,别跟他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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