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莺嫌弃我唱歌难听,那便让它唱给你听吧!我知晓你事务繁忙,估计没有时间养真的小鸟,特意托阁中的兄弟赶工了半年多做出来一只小阿莺,以后你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什么小阿莺!
卫流光满口胡说八道,叶吟本应该生气的,应该立刻把他从怀里丢出去挂到树上,那双拿惯短匕的手此时不知为什么却变得虚软无力。
卫流光此时又满怀期待地用双手捧着小鸟往他面前递了递,尖尖的鸟嘴都快要怼到叶吟鼻子上了。
叶吟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小鸟:“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吧。”
“哦……”卫流光垂头丧气,叶吟仿佛看见他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也可怜兮兮地耷拉了下来,“我还以为可以和阿莺一起吃长寿面的……”
叶吟状若未闻,将小鸟往袖口一揣,和自己赖以保命的毒粉暗器放在一起,推开卫流光转身就进了楼里。
徒留后者站在原地低头转着圈,像一条寻着自己尾巴的小狗一般试图独自解开绑得太紧的绳子。
叶吟回到房间,将小鸟拿出来随手放到桌边,换去挟着寒意的外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武学心得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看了有大概半盏茶,他深感这本心得写得实在是狗屁不通,于是将它扔到了一边。
叶吟犹豫了一下,见房门已经被牢牢栓紧,不会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过分热情地闯进来,终于没忍住捞过呆呆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黄色小鸟,反复抚摸着它的脑袋。
鸟头圆润而光滑,并没有温暖的毛感,叶吟却爱不释手,感觉十分新奇般翻来覆去地将它研究了个遍。
他少时家变,从此日日夜夜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活下去;待到站上高位,更是枕戈坐甲,非仇人之血不能洗心头怅恨,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机巧之物了。
他学着卫流光的样子给小鸟上了发条,呆头呆脑的小黄鸟便抖动翅膀唱起了歌。声音的确十分优美,不知道它腹腔中的零件到底是如何通过组合达到这种效果的……
察觉歌声顺着夜风向窗外飘去时,叶吟立刻用手捏住了微张的鸟喙,防止被可能仍在楼下徘徊的卫流光听见。
小鸟的歌声如他所愿地变小了,然而没过多久,鸟圆滚滚的腹腔中便传来了细微的“咔咔”响声。
叶吟简直手足无措,担心把小鸟弄坏,他没敢继续压住它的嘴。
于是婉转的歌声得以畅快地继续进行,在一片安静的夜色中显得尤为嘹亮
叶楼主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还是在桌子另一侧远远地坐了下来,以手支额看向墙壁,试图假装此事与自己无关。
叶吟决定若是明日卫流光问起,便说是他的鸟坏了,不用转便会自己唱歌。
……够了,他堂堂未明楼主,又何曾需要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解释什么!
虽然这只机关鸟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但是在就寝之前,叶吟沉思片刻,还是将它放在了枕头旁边,掀起枕巾的一角轻轻将它盖住了。
大概是因为今日和故人牵扯太多,叶吟并不安稳的梦境中又迷迷蒙蒙地穿插进了某些遥远的旧事。
卫流光彼时便很喜欢逗他玩,每次来叶府拜访都会带上各种奇巧之物,让他唱一首歌便送给他一个。
卫流光那时候以为他是女孩子,还开玩笑般说阿莺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不得了的美人,问他以后要不要嫁到卫府去。
……然后不知怎得就被站在他身后的叶凛微微一笑拎去扫落叶了。
叶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却不想从蒙尘的记忆中将它翻找出来时,这一段往事竟仍熠熠闪光。
阳光灿灿的庭院里, 卫流光撑着膝盖弯下腰平视着小小的叶吟,正午的日色给他轮廓俊朗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中似笑非笑:“阿莺若是应下,日后我一定用八抬大轿来迎……”
“小阿莺……”
“——阿莺!”
被烧焦的木材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火焰在耳边噼啪作响,灼烫的热意眼看着就要舔上掌心——
叶吟急促地喘息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
他安静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帐顶,死死抿着唇没有泄出一声痛呼,正如 之前无数个枕戈待旦的夜晚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缓了一会儿,直到面前终于不再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才迟钝地反手摸索了一下,试图抽出枕头下的短刃。
指尖却先一步触碰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圆鼓鼓的东西。
叶吟摸了摸小鸟圆滚滚的脑袋,发了一会儿愣。
大仇已报,故人尚在。
他不再是那个跋涉于鲜血与尸骨之路上、稍有松懈便会丧命的狼狈杀手了。
他已经有……做完噩梦之后感到害怕的资格了。
叶吟鬼使神差地旋动了发条。
在柔婉的乐声中,他枕着一床绵软的梦,难得安心地徐徐睡去了。
次日上午,试图与叶楼主交流一番“主楼深夜传来鸟叫之神秘现象”的卫流光扑了个空。
昨日被狠狠训诫过一番的守卫不敢再和他说话,但是顾及到之前到底收了他不少好处,便将眼神一个劲地往南边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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