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凌身上的巧合太多了,凌松终于没有办法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想。
温柔地向他低头浅笑的凌凌,抿着唇湿了眼眶的凌凌,虽然红了脸却还是乖顺地蹭了过来的凌凌……他到底是……
凌松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头顶乌云摧压,心头千斤沉坠,不知道踏前一步究竟会是一线天光还是无底深渊。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凌凌真的是……
那自己这一路走来,又都做了些什么?!
凌松突然一阵心悸,汗湿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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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冷汗一滴滴从额头渗出,凌凌仓促地合上了木门,背靠在门框上努力平复着过分急促的呼吸。
他自觉心跳得太快了,有种眨眼间心脏就要从喉咙里挑出来的错觉。
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攥着门框的手骨节都泛起了青白的颜色,才勉力支撑着自己没有腿软到滑落在地。
良久,他无声地启唇,喃喃着那个多年来从未敢宣之于口的称呼。
松果儿……
凌凌想起阻拦过于活泼的黄狗时无意间听见的、让自己慌张地隐匿了身形的对话,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松果儿。
你怎么,这样傻呢……
没有看见垂光之前,他以为凌松已经慢慢放下了从前的那个叶凛。
毕竟面对面地相处了这么久都认不出自己来,起码在对方心里,那个旧日的影子已经不再那样清晰了吧。
所以他对过去缄口不言。
不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勇气亲手将不堪的过去摊开在凌松面前。他宁愿凌松以为那个叶凛已经死了,也不想让对方因为他经受过一切再一次感到痛心。
就让叶凛成为一个旧日的梦,因为遥不可及才能不染尘埃,始终保持着记忆里最初的模样。
然而他错了。
他没想到凌松心中沉痛竟深重若此。
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也只能为他纾解万分之一二。
凌松为他重新取了名字,将他温柔地庇护于羽翼之下。却又在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再靠近一些时,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昔日明亮的少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刀口舔血地长大了,已经成为了能够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存在,却仍然固执地守护着心中那一块已经荒芜的土地,只要外人稍加靠近,便会下意识地露出狰狞的獠牙。
凌松唤他凌凌。
凌凌。
凛凛。
多巧啊。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人。
……也不再配用那张琴了。
但是——
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容忍凌松居然抱着以身涉险、复完仇就去死的愚蠢心思!
他再也受不了了,恨不得像以前很多次那样举起折扇敲对方的脑袋,想看看凌松会不会清醒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原来还是这么傻,跟小时候和松鼠打架抢食的笨蛋松果儿没什么两样!
笨死了……
——“或许垂光只愿为他一人而鸣吧。”
凌凌猛然站直了身子。
素净白`皙的五指轻轻旋开乌木琴匣上的暗扣,垂光被小心地抱起,稳稳放置于尘埃不染的琴床上。
这只手的主人在它面前拂开衣摆静静落座,柔和的目光十分珍重地凝视着修长琴身上的流水断纹。
古琴断纹不经百年而不出,垂光是一把足以传世的名琴呢。
琴身斫梧桐木而成,精心选用良材,漆色温润雅致。形似卧凤,造型恢弘,有凛然浩荡之风。
用作琴弦的是色泽洁白而且粗细均匀的丝线。修长而灵巧的手指略松琴轸,将打磨好的丝弦在岳山上打了个小而规整的蜻蜓节,以尾端缠绕雁足固定琴弦。
大概是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为流光上弦的动作有些生涩,却终于还是按部就班地一一完成了。
徽镶螺钿,轸悬翠玉。
手指缓缓抚过光华流转的琴徽,顿了顿后,他试探着拨动了第一根弦。
动如风发,金声玉振。
他揉了揉因为换弦调音而感觉有些酸软的指节,侧头想了想,试奏了一曲记忆中的谱子。
琴声如奔流之泉淙淙而下,泠泠间铺展开旷达气象。
泛音明亮如珠,散音松透古雅,按音木声清长。
他微微垂首,目光柔和地落在仍然轻轻颤动着的丝弦上,唇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弯弯的弧度。
——不愧是他的老朋友,最熟悉的垂光啊。
他几乎要忘了自己一开始将垂光抱出琴匣时,是打算以琴为引诉怯言之情,径自沉醉于与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不需多余言语的相谈中。
毕竟多年未练,他拨弦吟猱的技巧显见生疏了不少,几个华彩的段落都弹得略有磕绊。
然而指间含情,却自有一派山水逸致的畅快天然。
悠悠不已,恣意舒畅。
——何止垂光,真正的叶凛又何曾变过呢?
凌松疾行于穿山游廊间,匆匆向着侧院的厢房走去。
无法解决的迷惑,横亘于喉间的滞涩,既然明晰到了已经无法忽视的地步,他便绝不会继续逃避。
他决定当面去向凌凌问个清楚。
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需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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