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旷没动:“晚辈愚钝,不懂……不懂夫人的意思。”
白夫人看了眼宁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道:“你是怕死在徐紫雾手下,没命去报你自己那份大仇。放心……我瞧你根骨上佳,是个可造之才……我有法子保你从徐紫雾手底下活着回来。可到底能不能成,要看你能将无陵诀练到什么程度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看看?”
宁舒心思急转,既惊且疑地望着白夫人。
白夫人瞧见他神色,低叹道:“……这么些年,你到底还是对我藏了许多小心思。”
宁舒低头道:“舒儿不敢。可是……”
白夫人将香粉装进一只白玉盒子中,抬眼望向韩旷:“如何?”
韩旷沉默良久,忽然坚定道:“好。”
白夫人笑了:“你倒是个爽快人。那么,我们这可是说定了。功夫练得怎样是你的事,徐紫雾的命,你却是一定要帮我取的。大丈夫一言既出……便不能反悔了。”
韩旷点头道:“晚辈既然许诺,必然全力以赴。”
白夫人一拍手:“既然如此,这事便定了。待你事成,自然对我也不必再有后顾之忧了。我如今身子不好,功夫的事,你问小舒儿吧。”她将那盒香粉向宁舒推了推:“挑个晴好日子,把噬骨给他解了吧。”
宁舒这才知道,她早就答应给韩旷解蛊了。可一想到那无陵诀未必是韩旷所求的经书,又觉得此事大大的不妥:“姨母……”
白夫人轻轻瞥了他一眼:“又怎的?”
她答应的是解去噬骨,可话中的意思却是韩旷若不能杀了徐紫雾,便不会给他解去惊蛰。惊蛰不去,到了来年春天蛊虫发作,便要成为一个心智尽失的傀儡。况且那无陵诀也未必是韩旷所求的经书。便是无陵诀真的是韩旷所求,他内功与那门功夫的路数全然不同。练了可能非但不成,反而于经脉有损……而且无陵诀起初习练要在经脉伤损时引气入体……这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
宁舒越想心中越是寒意大盛。白夫人虽然经脉损毁,武功尽失,但她向来以智计布局,并不指望有人能凭武功为她效命。韩旷对她来说,不过是枚可有可无的意外棋子罢了。若棋子在局中没有合适的位置……是要被丢掉的。
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想让韩旷活着。只是碍于对宁舒的几分偏疼,不好直接下手罢了。
宁舒当日走投无路,带韩旷回来,隐隐就在担心此事。但想着自己撒娇弄痴,甜言蜜语,怎么也能胡混过去。
到底还是他天真了。
白夫人对他灰败脸色见若未见,只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放在了盒子边上:“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第26章 上
宁舒与韩旷一前一后下了环翠亭。及至行到中坻,面对开阔水面,宁舒忽然停下脚步:“你想要的半本经书,与夫人答应传你的无陵诀,未必是同一门功法。”
韩旷声音如常:“我知道。”
“你练了那功夫,不见得有用,可能反而有害……”宁舒低声道:“无陵诀入门艰险,讲究一个否极泰来。需要在经脉损伤时被师父用同一种内力打入体内。你的归阳心经本来就有内息紊乱的征兆……”
“我知道。”
宁舒猛地回过头来:“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若知道,做什么要答应她!你知不知道你现下身上除了噬骨,还有一种蛊叫做惊蛰。来年春天前若不能解,从此就要成为她的傀儡!”
韩旷望见宁舒神色,先是微微一惊,随即就平静下来:“左右都到了这般田地,试一试,又有什么打紧?”他自嘲一笑:“报不了仇,我这十几年,同行尸走肉也没有分别了。”
宁舒生性恬淡快活,是个七情少怒之人。从小到大,大喜大悲多忧多思都经过,唯独绝少动气。何况是一日之中,两次这般。他一言既出,心中却猛然生出了几分慌张:自己这是怎么了?韩旷一条性命是人家自己的,怎么折腾,与他宁舒有何相干?
上回这般生气,还是段辰为了讨他欢心去崖上采药,摔伤了手臂。
一想起段辰,心头不免涌起了几分苦意,倒是把那股不明来由的慌张压了下去。宁舒一甩衣袖,走上木桥,意兴阑珊地想:“算了,由他去吧。”
哪知道韩旷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还在他后头咳嗽了几声。
宁舒走到湖心亭上,忍不住回头道:“你那药有按时吃么?”
韩旷毫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抹嘴角:“大夫说伤了肺脉,还得多将养几日。”
宁舒眼尖,看见他手背上的一抹血痕,神色不免又黯淡了几分:“你年轻体健,孟连山已过天命之年。都言拳怕少壮,你资质又好,早晚有一日,是能胜过他的……若只顾眼下,未免太过……”
韩旷摇头:“我同他……差距越来越大,只怕今生都复仇无望。”他望向湖面:“你不是我,不会明白。”
宁舒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从怀中掏出了那盒香粉。他在湖心亭的石桌下摸索了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机关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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