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沉思了一会儿,心头就有了答案。往湘阴去的路不止一条,山路水路皆是有的。孟连山想来是以拿不准为由把众人分散布置了。但他既然能得知徐紫雾的动向,想必十有八九也知道合欢教到底要走哪条路。星宿宫的消息有钱就能买,并不拘着卖与谁。
这样布置……只能是一个理由,便是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要送死的。同门惨死,余下的人必然心生悲愤。孟连山一推三六九,仇恨皆落在合欢教与徐紫雾身上。正邪两道只怕将来要结下血海深仇了。如此一来,他在其中只要舌头灵巧些,自然不愁无人替他卖命了。
以宁舒的本事,要杀徐紫雾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因他身份特殊,有机会离徐紫雾比任何人都近。杀人已是很难,在杀人之前找机会解了自己的蛊更是难上加难。此事无论如何看都是一个死局。
若是他能等上一等,等高手与徐紫雾正面对决……宁舒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到那时徐紫雾内息是否反噬,旁人都很难伤他。若是反噬,宁舒可能没等如何就要和那些正道高手一同丢了性命。若是尚未反噬,那么晚一刻早一刻到他身边去其实是全无分别的。中间还不知道要有什么旁的变故。
他苦笑了一下。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这样想着,便寻了一个僻静之处,仔细思量要如何现身才能不引合欢教生疑。
这样一等,便等了大半日。宁舒本以为自己会满心恐惧不安,可望着远山和江水,却只想起那日与韩旷撑着小舟,在莲丛与湖水中穿行而过的情景。
因着等得太久,埋伏的人似乎都有些不耐烦。宁舒望着他们,也不免生疑:怕不是消息有误?
正想着,忽然发觉树梢隐隐颤动起来。风起林中,山道尽头有马蹄声传来。这下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不多时尘土飞杨,一队车马走到了近前。只是在离陷阱不远处,为首的马匹忽然停了下来。马上的人宁舒认得,正是那妙音使。
后方一架装饰华丽的黑车里,一个低沉端肃的声音传来:“还不清理了?”
这声音乍一听也没什么特别,可宁舒却感到自己整个人后颈的毛都立起来了。徐紫雾讲话的声音并不高,但传至四周仍然清晰,仿佛本人近在咫尺。这是内力深厚,且并未收敛的缘故。
同样内力深厚,到底还是要分个高下的。徐紫雾武功深不可测,难怪孟连山从不正面与之相抗。
那妙音使恭敬道:“是。”说着抱起手中的琴,重重一拨弄。
宁舒虽未运起内力,也觉耳中生痛。他细细望去,见妙音手中的琴已经换了一把新的,比原来那把更长更大些。那人气色透青,是内伤未去的缘故。想来上一次被韩旷伤得极重,尚未调养痊愈。
琴声铮然,当下就有人支撑不住。宁舒瞧见有三四个功夫不够的正道弟子涌出血来。人一受伤,自然就不免发出动静。合欢教车队中一个长老模样的人飞身而起,落在一处埋伏之地,电光石火间,已然掌毙了两个伏击者。这一下譬如水入热油,顷刻间便乱了起来。
原本埋伏的人或主动出击,或被迫迎战。兵器交接与彼此斥骂之声不绝于耳。
唯有徐紫雾那辆车子一动不动,车上的人也无声无息。
只是正道到底是细心下了埋伏的。不多时便有一波魔教弟子被引入陷阱。铁蒺藜与钢丝锁自地上密密泛起,魔教顷刻间便有不少人受了伤。那边厢想来是方才有人传了信,从山道后侧又涌来了不少正道人士。
当先二人一个大衫飘飘,一个面色凛然。正是枯云道人和苦节师太。
枯云道人神色凝重,以中气发声,向那马车道:“老道青城山枯云,知悉徐教主远道而来,特地来此相迎。”
车内一片寂静,并不回应。
枯云面色更沉:“不知徐教主可否记得,多年前曾在湘西,杀害过一位青城派的道士。”
车内仍是默不作声。
苦节厉声道:“邪魔外道,与他有什么好说!”说着提剑上前,冲那马车飞身而去。尚未接近,便被妙色拦住了。
多时不见,妙色身上媚意更重。原本的锦绣绸缎如今尽数换做了轻纱,一双酥峰几若没了遮掩。苦节生平最看不得浪荡女子,当下怒吼一声:“淫娃荡妇,不知廉耻!”话音未落,便与妙色战成一团。
那边枯云轻叹一声:“罢了。”提起剑来,肃声道:“徐教主,老道今日是来替我师兄讨公道的。”
徐紫雾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地响起:“蝼蚁名姓,要如何记得。”
第45章 下
枯云深吸一口气:“既然徐教主不肯一见,那就莫怪老道无理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铁球样的物事,向那马车掷去。这一掷势如流星,东西直直没入车窗。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车帘一闪。一道黑色身影自马车中飞出,落在山道边缘。
只见那人满头发色如雪,被一顶黑玉冠高高束着。侧脸峰壑锐利,面容清癯,自颧骨到鼻翼有一道长长的白色伤疤。这名满天下的大魔头,年轻时想必也是个极英俊潇洒的人物。
徐紫雾黑衫猎猎,缓缓转过头来,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贵派几转投唐门了?”说着手指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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