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陆一鸣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花莫言嘻嘻地笑起来:“我在你的皮囊里炼了一副我自己的妖骨,拜你养的那只老王八所赐,已经练得差不多了。虽说还差着几根肋骨,但那个不碍事,可以出去再慢慢炼。待我……”
“别担心,我的动作很快,这样你会死得很快,就不会痛太久。也算是借皮之礼吧。”
他的声音消失在唇舌间。
随即,陆一鸣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蛮力自内部撕扯,从天灵感沿着脊椎一直撕到后腰,带来让全身抽搐颤抖的剧痛。
他甚至开始听到骨头发出“咯咯咯”的裂断声,像被撕裂的柴火。
花莫言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已经发育完全的、正要破蛹而出的蝴蝶,带着欣喜和期待,一点一点地撕裂这副皮囊。
想到自己只要再过一会儿,便能将这副破皮囊撕成两半,带着真正属于自己妖骨脱胎而出,他兴奋得轻轻喘气。
他嗅到了自由!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梦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东西。
它比金子更珍贵,比春风更让人迷醉,比朝霞更让人向往。
——我,终于要自由了啊。
花莫言的喉间发出诡异的大笑。
听起来,有如山谷间看不到的暗处有岩石在崩碎,而且碎裂的速度越来越快。
忽然,岩石碎裂的声响卡住了。
花莫言的喉咙像卡了根巨大的鱼刺,笑声变成了“呃呜”的沉鸣。
他脸色慢慢从焕发着灿烂春光的淡粉色沉淀成了死鱼般青色。
眼睛瞪出了两道不敢置信的寒光,像是平静的夜空猝不及防的划过两道照亮长空的闪电。
“……怎么会?”花莫言脱口而出。
旋即咬紧了牙:“怎么会!”
刚才他明明将那片坚硬的天灵盖撕出了一条几不可见的裂缝,有如被深锁地牢的囚徒重见天日。
但转瞬间,那道裂缝竟然以他无法抗拒的力道重重地合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裂缝像伤口愈合一般,果然完全消失。
任他重新撕裂多少次,这副他不屑一顾的躯壳竟能在他将裂缝撕开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愈合,他连探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怎么会!!!”花莫言嘶吼起来。
很快,他发现他的妖骨比之前少了一些,而且正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在减少。
确切地说,他的这副宝贝妖骨正缓缓地消蚀于陆少爷这副皮囊之中。
如同一块麦芽糖正慢慢融进盛满糖水的碗里。
“怎么会?!”花莫言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吼叫,一次又一次。
愤怒地咆哮着,咒骂着。
“一定是那个老怪物……一定是他!他留了什么后手……”
“不然不可能……可恶!”
他不敢相信事情临了居然会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现象。
就像一个自以为摸清了路线,悄悄挖了百里暗道要越狱潜逃的死刑犯,明明曙光就在眼前,明明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意中挖通了汪洋。
所有的希望瞬间被淹没。
只留下无边的愤怒,不解,和绝望。
渐渐的,花莫言的声音带着不甘消失了。
如同一只破茧失败的蝴蝶,他沉睡了下去。
陆少爷的身体像只被剪断了控线的提线木偶,瘫倒在床榻上。
过了许久,陆一鸣才带着惊悸的粗喘重新爬起来。
全身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捞起般,湿了一层。
里衣带着湿重。
身上的痛楚全然消失了。
驴妖走了?
——是离开了,还是藏进皮囊的哪里去了?
陆一鸣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
在天灵盖被撕开那一刹那,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幼时,自己每次受伤,祖父总是给他贴一片膏药,不消半天伤口便痊愈了。
可惜祖父过世后,便再没有那种膏药了。他从来没有把它用在其它人身上,只说金贵,死了也没有把秘方传下来。
——如果能像那时候那样便好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伴随着这个念头,天灵盖竟自动愈合起来。
痛楚也渐渐消失。
陆一鸣从地上捡起白天被他摔碎成好几瓣的镜子的一块碎片,借着煤油灯照了照自己的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侧过头,微低,扒开头发,也没发现任何伤口。
窗外有一道黑影低低掠过。
陆一鸣瞥了一眼,借着月色,认出那是一只乌鸦。
那只乌鸦竟也不怕他,而是徐徐落在了窗台上,与他对视。
“有种来抓我呀。呱。”它说道。
陆一鸣听懂了它说的话。
有些啼笑皆非。
这只黑鸟竟然在挑衅他?
他皱着眉将全部视线锁定在乌鸦身上。
灯光和月色之中,乌鸦浑身的黑羽泛着淡淡的白光。
一双乌亮的眸子里,煤油灯的火苗在跳耀。
从它喙的形状和眼珠子的大小,陆一鸣认出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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